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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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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还穿着刚刚那身衣服,阿蓁略微有些尴尬,指腹紧紧按压瓷碗,微微充血,脸上有些灼热。邵寒将碗接过,翻开盖子,见是姜汤,将汤匙搁在桌子上,一饮而尽。仰起的脖子修长白皙,喉结动了三五下,玉瓷碗已然一滴不剩。
放下碗,他才有些笑意,道了声谢谢。又不多留阿蓁,将她送回房间,嘱咐了些话,大概让她不要出门了,风雨暂时不会停。
果如邵寒所说,这场暴风雨下了两天一夜,顾城一时水流不出,淹了许多牲畜田地,行人出行都要倍加小心。
宋氏修建的学堂位于顾城地势颇低的城东,受淹最为严重。阿蓁担心修心堂里物资不够充足,不顾家人的劝阻,非要亲自去看一看才放心。
这些孩子大都是孤苦伶仃的弃儿,少数是因着家里贫困而来修心堂免费学艺。好在各个虽然年幼,却都极其乖巧懂事。或许旁人并不知道,阿蓁缺忘不去最初修建学堂时,这些孩子的生活极不好,时常被欺负孤立,又无人照料,能够在修心堂生活正常,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每每阿蓁闲暇之余,总会去修心堂看望念书的年幼孩子,或制些糕点,或带些水果笔墨与他们,更别说如今他们随时可能填不饱肚子。
那时阿蓁每天都对他们说一句话——只我在一天,你们无需自卑,我亦会倾尽所有来保护。
因着阿蓁家位处城南,水流较好,并无太多积水。装好食物后,马车虽然负重,行走也并无大碍。不大会儿功夫,身后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呼啸而来,稳稳停在阿蓁家的马车旁,隔着帘子,声音清澈且微喘“就知道你一定放心不下修心堂,真是没有白走一趟。”
阿蓁微微怔愣一下,随后大喜,笑吟吟地拉开帘子,看着披着黑色貂皮大衣,越发衬得温润如玉,贵气俊美的陈致远,心里一暖,才说“我还道你已经忘了这回事,怎的记性这样好?”
陈致远不急不缓的跟着马车的步伐溜马,缓和了气息,才摇了摇头“承了你的事,我何时忘记过?”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阿蓁都已经记不太清,只恍惚有个印象。
小时候名门子弟都在一起玩闹,可也都不自在——每个公子小姐身后,都跟着一两个伺候的阿姨。若是想要
那天雨下的出奇大,家仆在后院发现被雨水浇打,几乎晕厥的陈致远时,心疼的埋怨怎的不会去,要受这份罪。他脸色苍白,断断续续只说了一句“我答应了阿蓁。”
陈致远病的极重,阿蓁听家里的仆人说,云洛寺的姜汤比仙丹还管用后,亲自去了一趟,抄了两部经书才得了方子。而前些时日端给邵寒的那碗姜汤,正是那时得的。
两人一路行至修心堂都未见再下雨,渐渐放下心,却不料才卸下食物寒衣,又困了雨水。水势颇大,学校的老师连同宋家过来的家丁都挽起裤腿跟着踩在水里通塞。阿蓁在一旁撑着伞指挥,额头上竟透着丝丝汗珠。
好在陈致远很有主意,有条不紊的安排,水流排出去了些。可没多大一会儿,就有陈家家仆来寻人,说是老爷发了火,小姐要少爷赶快回去。
陈宁静向来都有意撮合阿蓁与致远,这次明知两人在一起却还来叫人,想必是真有急事。
阿蓁见陈致远犹豫不决,紧着笑说“既是要紧的事,那就回去吧,这里情况好了许多。”
致远走了一阵,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积水已经排泄的差不多,正准备做些晚餐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勒马敲门声。
阿蓁只道是陈致远,因着临走时他目光坚定,说一定回来接她回家。
笑靥盈盈的开门,见了来人,阿蓁却忽然有些怔愣,呆呆的叫了一声“邵大哥?”
邵寒一身利落的骑士服剪裁板正,坐下的马匹受了凉气,发了个喷嚏,略有些焦躁。邵寒复又勒了缰绳,马匹高高立起又稳稳落下,动作凌厉洒脱,娴熟干练。越发衬得整个人俊美不羁,沉稳霸气。
身后的孩子以为是陈致远回来,都欢笑着跑出来迎接,见是位生人,纷纷停住了脚步,不知所措的看着阿蓁。为首的年纪稍大的男孩,叫赵长亭,修心堂刚刚成立那时,他是第一个愿意将自己交给陌生人的。因着年龄在一众孩子中算稍大的,长亭礼貌的冲邵寒点头示好,抬头正视时,却蓦然挺直了身板,深情凛然庄重。阿蓁有些无奈的笑笑,心道,邵寒就是有这种本事,不论何时何地何样情形,他身姿总是端正挺拔,俊脸难得缓和,眼神亦是微冷严肃,一睥一睨都尽是王者风范。
看着孩子们连看都不敢看邵寒一眼,阿蓁赶快笑着道“这是邵寒大哥,是宋黎哥哥的好友。”
这才有几个胆子稍大的孩子战战兢兢的叫了声“邵寒哥哥”
邵寒一路策马,受了凛冽寒风,脸色微白,不见太大波动,点头算是做了回应。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一旁接应的马夫,才说“大哥去帮陈家照看田地了,伯父又不放心你自己回去,叫了我来接你。”
一番询问,阿蓁才知道,原来陈致远急急回去的原因,竟是家里的田地遭了水患,数顷亩田地几乎全亏了收成。而作为少主的陈致远却在这个时候陪着自己来修心堂,不怪老爷子发了脾气。可相识这么多年,陈致远从来都不会这样没分寸,这次失了理智,多半也是为了自己。
这样想想,阿蓁又隐隐有些心慌,有些感动。
回来宋家一路平静,阿蓁倒也想开了许多。虽说陈致远待自己这样好会让她无从回报,可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是公子如玉的照佛自己,除开男女之情,也不能排去些兄妹之意。
一连阴霾了好多天的故城终于洒满了朝阳,恢复了已往喧嚣且繁盛的样子。好容易的天晴让陈宁静心情大好,约了一众公子小姐一起郊游。
城北的绵津山山势平稳连绵,站在山顶上可看见整座故城的全景。阿蓁与一众男女平日里除了跟着西洋来的教师学过些马术外,并没做过太多运动,所以爬到山顶后几乎都已经累的说不出话。一旁候着的仆人早搭好了凉篷,煮好了茶水,摆上几样点心。
偶尔一阵清风吹过,让人浑身顿觉舒坦,秋高气爽,不干不燥,故城的农家已经开始整理田地,认真劳作的样子点缀了整幅画卷。
休息了一阵子,又说笑了一番,陈宁静才几分神秘的笑着说“为着今天的郊游,昨儿我特地让家里的仆人送了一盒上好的蜀锦过来,就藏在这座山头上。谁若是先找到,连同我家的其余的整匹,就都是他的了。”
其实这些小姐们并不是很在意蜀锦,只是既然陈宁静能拿出手,必定是极难得的,况且谁还不想争个第一名?
仆人拿了一桶花签,两人抽到一样的就成一组,行动起来有个照应。这样分起来,最后陈宁静正好与阿蓁一起,却见阿蓁心不在焉的一直顺着下山的小路看。分了组,正准备出发的时候,那边却有个身形越来越近,旁人还未看清,陈宁静已经扔下手里的签子,轻声“啊”了出来,眸中满是惊喜。
宋黎走近,一路走来裤脚竟没落下半点灰尘,温润如玉,不清不淡的笑着。陈宁静欢喜的失了神,阿蓁却没忽略宋黎身后还跟了一个修长健硕的人,正是邵寒。
这是邵寒第一次出现在故城众多有头脸的子女当中,与他们不同的是,那些人虽然各个眉眼清秀,大多都是上人之姿,邵寒平日里的习惯与举止也俨然是个大户公子的修养,却不知怎么偏有一股子凛冽严板的样子。譬如现在,大家都在用不同的神色打量他,而他那里,身姿一如既往的笔直,眸光淡淡,细细看来,却隐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桀骜。
阿蓁心头微动,微微低头,随即眸光暗淡,心想,从一开始相识,她仿佛从未看透过这个人。
陈宁静回神,原本想着好久没有和宋黎说过话,一起寻那蜀锦盒子时能缓解这些天的冷漠。可邵寒也在这里,终究不好让阿蓁和他一起单独行动。而阿蓁看出宁静有顾虑,先她一步开口,接过花签递给邵寒,站在他身旁准备出发。
按照仆人给的提示,众人都开始四处摸索,剩下阿蓁和邵寒还在原地,微微有些尴尬。两人对立静默了半响,邵寒忽然开口,说:“既然来了,那咱们也去四处看看吧。”
正值日头最强烈的晌午,阿蓁也有些不想呆在原地,便也同意了。
站在最高处的山崖边,远处的凉棚只看得清一个模糊的黑点,夕阳落在漫山遍野,阿蓁才回过神,原来两个人慢慢跺步,虽没什么对话,却已经走出这样远。
阿蓁轻咳一声,略微尴尬的开口“瞧着一点都不累,谁想竟走了这么远,他们大概也差不多了,咱们也回去吧。
她背对着回去的道路,邵寒逆光站在她的眼前,神情严肃,满面戒备,俊脸阴沉。阿蓁忽然被这样的神情震的说不出话,一时语塞,怔愣几秒,才慢慢转身。
才子回头,邵寒就忽然一把将她禁锢在怀里,用力过猛,她又没有防范,整个人都跌进他的胸口。
阿蓁又惊又气,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他,却半点都没挣脱出来。正打算使坏咬他,却听头顶的声音凛冽且毋庸置疑“别动!”
从小到大,连哥哥父亲都没用这种口吻说过话,阿蓁虽然性子好,却也动了气,顾不得脸面,抬起脚就重重踩在他的脚背。
邵寒吃痛闷哼了一声,紧接着却将她抱得更紧。阿蓁脸色羞的通红,刚想呵斥,却听身后一阵恶狠狠的嘶吼。
阿蓁下意识回头,只才看了一眼就吓的浑身冒了冷汗!
那分明是一只饿了很久的野狼!
早就听闻绵津山上有只狼,白天虽不出没,可一到晚上就嗷叫的让人心惊胆颤。前些日子因着顾家的仆人独自上山被咬死,政府已经加强了警备,但据说已经将这匹狼逮捕,如何又出来作恶?
忽然,阿蓁心跳一阵加快,欲哭无泪的想清楚——无非就是饿狼迟迟未被抓捕,政府怕人心惶惶才编的谎话!
从小养在深闺,阿蓁如何能不怕?腿脚发软之际,邵寒却格外镇定自若,放低了声音对她说“一会儿若是狼匹冲过来,我便抱着你闪开,狼虽一副疲态,可饿极也就更加狠厉。你且不要回头,往山凉亭跑,叫人来接应。”
阿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害怕的浑身发抖,还没来得及问他他自己怎么办,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后那声“跑”说的急促又清晰!
顺着一股力量将自己推开,阿蓁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前跑,生怕慢了一秒就会被凶狠的饿狼撕开胸膛!
才跑了不足十步,阿蓁却忽然停住脚步,咬咬牙,蹙眉匆匆转身。果然,邵寒还在原地,并未离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