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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月凉 ...

  •   第十八章月凉
      向彤进了内里,只见罗瑞芹坐在梳妆台前兀自出神,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默默叹口气,道:「小姐,晚饭已备好,趁热去吃点吧。」
      「没胃口。」罗瑞芹声音冷冷地,毫无半点遮掩。
      「刚刚我看见白霜红着眼睛出去了,你们是怎么了?」向彤双手抱住罗瑞芹的双颊转向自己,目光温柔似水,却也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躲避似的移开眼,沉默了几个瞬间,才咬牙切齿地回答道:「那家伙对白霜动手动脚!我不过是教训教训他罢了!」说完脑袋又转了回去,不再做声。
      噗——
      向彤没忍住笑,换来罗瑞芹一记眼刀。
      见他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向彤拿了布在他身后为他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悠悠地道:「白霜在这儿这么多年了,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还不是得第一个跑过来诉苦。再说,你给姑爷这个心他现在也没这个胆不是么。」
      罗瑞芹透过镜子看着低眉顺目的向彤,心蓦地一痛。
      「你……」深埋在心底的叫嚣的话语出口最终还是变了样,「……什么时候开始帮他说话了?」
      「我帮他做什么,我关心的从来都是——你啊。」紧攥着米色的棉布的手垂了下来,颤抖出卖了一切。
      又是陷入了一阵沉默。罗瑞芹意识到自己似乎总是跟身边的人无话可说,即使爱着。
      似乎是收拾好了心情,向彤强颜欢笑地又道:「还是去吃点饭吧,不然半夜里饿肚子可没人帮你弄吃的了。」不愿让向彤为自己担忧,罗瑞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之前与商云墨的不愉快也被其他东西暂时掩盖住了。
      过臀的长发在棉布的擦拭下不怎么淌水了,向彤心中一阵感慨,道:「以前在山上的时候,你总是爱把头发剪短,别的师兄弟都扎着发髻,就你每次都绑个马尾,不知道被师叔数落了多少次,就是不长记性。」回忆起那段年少的青葱岁月,向彤眼神中闪烁着平日难见的光芒,嘴角也不禁翘了起来。
      想起罗瑞芹、不还是叫罗瑞卿吧,她还是更喜欢瑞卿这个名字。想起瑞卿这个比自己大3岁却是他们四个当中入门最晚的小师弟,每次被师叔训斥就低着头鼓着腮帮子、那双灵动的眼睛飘忽不定、游移的模样,就觉得可爱万分。
      那一年,应该是他们相识以来最快乐幸福的时光吧。
      「哪有不长记性,是我那个时候讨厌那么长的头发,尤其是夏天的时候,热死了。」聊起多年前的旧事,两个都些许轻松了许多。那段阳光灿烂的日子,明媚得到现在回忆起时竟觉得有些恍惚和不真实。
      太过美好的记忆,总是给人以错觉。
      拿起梳子把凌乱的头发梳整齐,向彤道:「你现在头发这么长了,需要我帮你修剪么?」
      罗瑞芹只是摇摇头不说话,向彤也就明白了。
      走到正厅便看到商云墨默默的坐在圆桌旁不声不响地支这头,望着渐渐升起的月亮。烛光、月光洒在本就俊美的容颜上,静谧地仿佛与世隔绝,不忍让人打扰。
      罗瑞芹停下脚步,似乎也是被这一时景所蛊惑,直至被向彤的一句「小姐姑爷赶紧用餐吧」给打破了所有遐想,不论旖旎与否。
      向彤以手背碰了碰盘子,竟还是热乎乎的,抬头正巧对上商云墨,道:「方才让人拿去热了热,入秋了吃些冷的总是不好,向彤你们可以下去休息了,明天再来收拾吧。」
      向彤瞅了眼迟迟未入座的罗瑞芹,见对方轻颔首,放作罢留下的心,焉焉地退下了。
      圆桌本就不大,就算再不想靠近也分不太远,罗瑞芹没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夹了块烧鹅抬眼凝视着这张温润的脸,飞速伸出胳膊递到了商云墨的碗里。
      还好商云墨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罗瑞芹的一举一动全然看得是明明白白,见他无措地双眼盯着碗中米饭,也知晓大小姐矜持在所难免,便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罢掀起盖子,考究的磁盘中叠放着几块黄中带着透明、里头满满都是桂花的桂花糕。
      好久没尝到桂花糕了!罗瑞芹犟色的脸立马开心了起来,忙不迭地搛了一块细细品尝了起来。由于桂花保存不住,等桂花一败,就只能等第二年秋天再采摘新鲜桂花制作桂花糕了。
      「听说你喜欢吃,今天下午和下人专门去桂花林亲手摘了一下午的桂花,让下人去做好送过来的。刚刚才送过来的,味道如何?」
      商云墨眼里满满的笑意和翘起的嘴角使得罗瑞芹缓缓放下手中食物和筷子,似是在心中鼓足了天大的勇气,才小声而快速地道了句:「刚刚,对不起。」或许,真的是自己误会了。
      回答他的只是商云墨将盛着桂花糕的盘子推向他的动作,以及一句:「你穿这身真好看。」如情人之间的呢喃低语、柔情似水,世间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后来,或许是沉醉在了那张相似却又更加温柔的笑容之中,恍恍惚惚地结束了用餐,简单的清洗了一下,两人各自上了各自的床,一个床上,一个床下。
      中夜时分,罗瑞芹不知怎么醒了,或许他从未有睡意吧。借着仅剩的一盏灯光,小心的绕过商云墨,推开门迎头的便是一轮不算圆的明月。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秋风习习。坐在窗前不远处的小亭子中,罗瑞芹就这么望着明月,愣愣地出神。直到一把落霞式的琴的琴头横在眼前,才缓慢地回过神。
      斜着头,几缕长发划过肩头坠落胸前,不明白。
      「师弟,你很久都没有弹琴了,今夜月色如此之好,不如就弹一曲吧。」就假装是为我弹奏的可好?向彤不敢把心中话说出来。
      伸手拂了拂琴弦,罗瑞芹粲然笑道:「好。」将琴置于腿上,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若是弹的不好,师姐可不要怪我琴技不精。」向彤嗯了一声,直接坐在了亭子的栏杆上,也不看罗瑞芹,径自数着星星。
      熟悉的泛音方起头,才刚到小撮,就戛然而止。旋即又改成了绰音,才开始了真正的弹奏。每一个勾剔抹挑带动着丝线奏出低吟,绰音更是为曲子增加了凄清,余音不绝。
      一首曲毕,向彤仍是维持着原先的动作,道:「往日你最爱弹《忆故人》了,怎么今日弹起了《秋风词》?」
      罗瑞芹温柔地抚着弦,道:「正逢秋日,一曲《秋风》正合意境,师姐难道不这么认为么?」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注1),是意境,还是心境?」
      夜里的风真的有些大了,吹落了花,吹乱了发,吹散了话。
      把琴放在石桌上,罗瑞芹起身坐在了向彤的身旁,肩并肩。头一偏,就有一个温暖的肩膀可以依靠。这种依靠,会上瘾的。
      孤月一轮,只影成双。
      「师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说我穿男装好看了,自我换上女装开始,他是第一个。你说,老天爷为何要造出如此相像之人,而且竟然相隔不远。师姐,你说,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太多孽,才得用这辈子还他。可是,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耳畔呢喃似是梦呓,有些缥缈,若非明显感受到他的颤抖,向彤真的以为他就这么睡着了。
      「知晓了又有何用,该过去的终究都已经过去了,」覆上他冰冷的双手,声音里除了无奈还有些许绝望的希冀,「我只求,瑞卿能看看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呵——身边的人呵——
      一定是月亮太冷太冷了,才是促使他紧扣她的十指,汲取仅有的温暖。
      「师姐,对不起,若非我的私心,有怎么会耽误你们的大好时光,浪费在我这种无用之人的身上。」是啊,自己太自私了,可是谁又不自私呢?明明每个人都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而自私着啊。
      「在山上,能配得上你的琴的,大概就只有他的箫了吧,可是他的箫早就断了。眼前有人愿意与你琴箫和鸣,你何时才肯接受。我和他,都等得太久太久了。」
      所有人都等的太久了,在这场感情中,他们三个人都是输家。剩下的一个,大概自始至终都在一旁冷眼嘲笑吧,能将这么多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只剩,两年了。」罗瑞芹道。
      「是啊还有两年。」再过两年,她和他也就知晓最终的答案了,但这个答案,或许他们早在一开始就猜到了。
      「今夜的月,真冷。」
      是啊,月凉如冰。而窗边的人,也转身躺了回去。
      一切如常。

      注1:出自李白《三五七言》,亦为古琴曲《秋风词》的歌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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