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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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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愁苦的雨夜,又是一晚。
灼烫的匕首,照着臂膀一剜,泛着猩红的箭头,就那样滚落在案上。药沫洒上的那刻,我还是嘶了一声,缠好纱带,就着雨声、烛影,伏在了案上。
这回我去了趟冯府,是穿着夜行衣的,受了一箭,好在没涂毒,这点儿我有些感激冯蔡伦的。
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位故人。我那时身形有些踉跄,嘴角还有些渗人的血迹,险些碰着了夜里的巡吏。
我已经许久未见着沐西屏了,那时候我还在西庐的一处勾栏院里,是那儿小有些名头的花魁。
他彼时还是个颇有些失意的浪荡书生,不像现在衣冠楚楚的。当他猛地把我拽进巷子里时,我有些怔愣,看了几眼,才认出是他。我对付蔡府的一干人等时,颇费了些气力,所以我现在只能有些无力的靠在他肩上。
"细细,你怎的成了这副模样?让我好生难受的,不如让我娶了你,包你荣华一生的。"他说这话时,散发着淡淡的酒气,我闻得出来,那应该是世家贵族宴客时常饮的江杜酒。心下猜测,他定是在京里寻了份不错的差事。
我挣脱了他的手肘,这时候却飘起了小雨,我心下有些恼他,也有些恼这莫名的秋雨。我是被拖着、拽着去他府邸的,原来他投了冯蔡伦的门下,混了个大理寺少卿的职务,好生风光啊,也算是冯氏暗里的上等幕僚了,
我这时又想起了李继恒,其实他就曾是冯蔡伦的幕僚,而他那颇有些来头的夫人其实是冯蔡伦的侄女,本该是青云高升的,却不知是何缘故却止步于津柳刺史。
沐西屏将我安置在了他的居室,而且他特意谨慎地避开了所有的下人。我想这也难怪,他是冯氏的幕僚,怎么能公然窝藏我这等人呢?所以,我略略有些感激他还能念些往日的情分的。
他大喇喇地拖了靴子,便睡下了。我粗粗对付了箭伤,在案上伏了小半会。后来我听他竟是打起了鼾声,心里不免有些好笑。
我听见外面的雨声越发地大了,屋内好像升腾起了寒气,我想也该走了,于是便掖了掖沐西屏的被角,他还是那般地不懂得照拂着自己。
他突然从被角拽住了我的腕子,可把我好生吓了一回。我听他含含浑浑地念叨着:"细细,等我娶你啊。"
"原来他还记得这个呀"我心下嘀咕了几句,拂了他的手掌,便出了屋,回了楚风的王府。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了天涯,还有塞外的那匹野马驹,天涯用死求得了真真正正的自由与洒脱,而我却还在挣命地做着楚风的棋子。
我是破晓前回到自己屋里的,雨早就停了。可那股子秋寒却总也不肯散去,我有些哆嗦地阖上了窗子。
可能是受了伤的缘故,我转身才发现楚风原来就在屋里,好像眼子还红肿着,估计是等我的消息一夜未睡吧。我本能地觉得,楚风是因为我身上有重要的物什,他才会待在这儿的。
我把怀里用油纸包裹着的物什,塞到了他手里。便自顾自地走到蜡台边,尽管黎明时分已有些许的光亮,可我现在却有些怕黑。燃上了烛火,我才兀自地躺倒在了榻上。
自始至终,我都未有和他说过一个字眼。我以前在他面前,也不是这么没有礼数的,可是淋了一夜的秋雨,我那箭伤已隐隐有些溃烂了,应该是有些高热了吧,
他还是走到了我跟前,看了我那有些渗人的伤口,脸上浮现我看不清的神情。隐约中,他好像扶起了我,渐渐地,我便昏睡下去了。
我是在晌午时分转醒的,夜行衣被人换了下去,就连红肿的伤口也包扎了起来,而且扎地很有些条理。楚风有着一双份外细腻修长的手,我曾见过他独自一人雕琢着一个小把玩,远远看着很有些精致的。
案上有冒着热气的汤药,他好像是算准了我会在这时起身。那药可真是苦,我又想起了沐西屏。
在西庐的时候,为了省些烦恼,便暗地里"养"起了沐西屏。沐西屏日日夜夜与我"厮混"在一处,使得那些个银两其实都是从我这儿出的。
那会儿,他真得很有些落魄,我出勾栏院的后门时,遇上了他。那时候他正疯疯癫癫地吟咏些酸不溜秋的诗词,再加上满声的酒气,可是有些把我给吓着了。
他的身子骨其实挺弱地,一个酸腐的穷秀才,再加上日日浊酒穿肠,会好到哪儿去?
唤做"细细"的时候,我很有些狐媚气。所以每每灌他汤药的时候,沐西屏的那双凤眼老那么直勾勾地瞧着我。我心底暗自啐了他一口,还以为他是个老实的秀才呢?
之后,我便有意熬了些颇有些苦涩难咽的汤药喂给他喝。现在,却轮到我自己了,想想都有些发笑。楚风是一小啜,一小啜地喂我的,那会儿我只是怔怔地瞧着他鬓边滑落的一小捋细丝。
"含雪,这次回来了,多养会儿。这几日我也会在府里头多照拂些。"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让我有些喜悦,当然我是不会显露在脸颊上。
"楚风,昨夜碰着了西庐的一位故人,唤做沐西屏,现下是冯蔡伦的幕僚。"
他好像是早已知晓了,只是点点了头,继续给我喂汤药。苦涩的汤药,彼时在我喉管里,却隐隐有些甘甜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