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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我第一个去的地方唤做"津柳",那是个颇有些秀丽的地界。蜿蜿蜒蜒的津柳河,穿过城心的津柳桥,绕着岸边的亭台楼榭,染了不少尘世的浮华。
      彼时我唤做"娩心",听着是多么曼妙的女子闺名啊,可我却是李府里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妾。
      "绣儿,你说这狐媚子,真不让人省心。"说这话的是李府的当家主母,眉眼生的到也清楚,是颇有些手段的。
      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地低眉顺目些,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她能从我这般水灵的眼眸子里瞧出些狐媚的韵致来。
      "绣儿,给这勾引老爷的,好好疏疏经络。"说完便给绣儿使了个会意的神色。
      绣儿取来了一盘密密匝匝的针子,闪着寒光,颇有些渗人。她好像总能寻到些不那么起眼的小点,使命地扎着。一旁的两个婢女拽着我的胳膊,我顿时有些求生不得的感觉,扭曲着身子,却连打滚的机会也寻不着。
      绣儿那种凶狠的神色,好似我夺了她的丈夫一般。哎,她和我一样,不过是些可悲的傀儡,总得卖命地做些什么来讨好主子,这样我们才算对自己可笑的命运有些交待。因为我们活命的那条丝线都牢牢地攥在主子的手里,我们努力挣命地做些什么,总比自生自灭强。
      让李夫人最为恼火的是,我总是能经不住一小会儿的痛楚,便施施然地晕在了椅子旁。于是,用茶水泼醒了,让婢子再"好生"对付我一番。我其实挺感激李夫人的,因为她总能在最后嘱咐婢子将我"好生"地扶回院子里,再嘱咐药师开些良药替我"医治"一番。
      所以我总能在李继恒回来之前,将所有痛楚都一并抹掉。"那婆娘不会又施些什么恶毒的手段了吧?"说这话时,我在他的怀里。
      李夫人,据说是挺有些来头的,好像李继恒这个津柳刺史的职位,都还是李夫人他老爹一步步提携上来的,所以尽管他丝毫不爱她,却仍旧能与她共枕一处,在外人眼里,他和她真真是鹣鲽情深。至于那些个姬姬妾妾,人们姑且认为,天下有哪个男儿不会风流一把呢?仿佛那是再合情理不过的。
      我以一种楚楚可人的模样,窝在李继恒怀里,弱弱地望着他,仿佛有千般苦楚郁于心中,却不得诉与他说,李夫人是有点小聪明的,比如说她从不会在李继恒面前对他的那些姬姬妾妾使些手段,她只会在他需离府多日时,才会施些算不上阴狠的招数,也让我们这些姬妾收敛些,解些她心头的怨气。之后她便会指使些药什,硬逼着我们吃了进去,所以每每李继恒回府时,我们的身子总能如往常般娇嫩匀称。
      李继恒是个颇为小心谨慎的人,所以我要寻的物什今日仍未有丝毫眉目。但是自从他这次回府之后,我总觉得有时候在黑夜里,他瞧着我的眼神有那么些许的异样。
      后来,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里,我再次潜进了他的书房。其实我对他那屋里的一切都熟悉不过了,我曾顺着书案的纹路,一次又一次地寻些不起眼的小凹槽,或是暗格,仍旧一无所获。
      我有些颓唐的靠在他时常小憩的榻上,窗外陡然间劈了条闪电,电光霎时划过了那盘残局。李继恒有个习惯,他总喜欢独自一个人博弈,而且玩得不亦乐乎。我好像想到了点什么,于是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那盘残局,那是烂柯神机谱六。隐约楚风带着我下了几回,我执了黑子下在了二三路上,什么动静也没有。下了好几路位数,那棋盘像是启了什么关口,从天元位依次散开,我要寻的物什真叫我给寻着了。
      后来我离了李府,便再未见过李继恒了。

      我仍旧回到楚风的王府,仍旧是"楚含雪"。
      再后来,我去了一趟塞外,我要去找一个唤做"天涯"的刀客。我"偶遇"了他,是以一个剑客的身份。
      我想如果我是个自由的江湖人,那我必要到这里闯荡一番。遮天的风沙卷挟着苍凉的气息铺面而来,彼时我被"天涯"搂在怀里,而他紧紧地箍着我,为我挡去风沙的同时,驾驭着新驯服的塞外野马。
      "柳风,你说这样多好?"哦,忘了,我彼时唤做"柳风"。
      是啊,真的挺好。他是个很坦荡的刀客,有着宽厚的臂膀,久经风霜的容颜。我这时突然忆起了那么一句话:仗剑独行天涯客,临风勒马凭高处,很适合他的一句话。
      入了夜,我们歇在了戈壁掩映处,那儿离阴山镇不远。
      他拾了些干枯的棘棘枝,升起了一团明明灭灭的篝火。今夜天边的新月,闪着妖异的暗红。
      火光、月色映着他的脸颊,颇有些嗜血的因子在里头涌动。他从怀里取了枚精致的陶笛,吹起了无名的曲子。呜呜咽咽的,我心里的那根弦突然断了,楚风在我与李继恒周旋时,又纳了一位姓名不甚清楚的妾侍。
      我知晓我于他,就只是枚棋子,损了价值便可以弃之如敝屣,连眼都不必眨一回。可是,我发觉我是有些甘心情愿的,并不是为了牵机发作时的那枚活命的药丸。
      不知是风沙迷了眼眸,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我就是流泪了。笛声突地停了,天涯轻柔地抚去了我眼角的泪花。解下腰上的酒囊,问我要不要?
      楚风曾和我在月下小啜过几盏,可那种王室的清酒怎及烧刀子的烈辣呢?
      我学着天涯的模样,仰起头,望了望天边的那抹血色,狠一狠心,便"豪饮"起了烧刀子,火辣辣的酒气直冲到我头顶。我咳了许久,实在是太辣了!咸涩的泪水混着火烧般的烈酒,在我的肚子里翻江倒海。
      天涯捋着我的背,很轻柔的,就像是风儿悄悄地掠过沙海那般。渐渐地我睡去了,那一夜,我睡得从未有过地安详。我是在破晓十分醒来的,那匹野性的马儿喷着雾气,怔怔地瞧着我。那副傻气的样子,我有些发笑。
      我摸了摸怀里的物什,是那枚精致的陶笛。我对着黑黝黝的笛孔,试着发了几个沉闷的音调,呵,这玩意于我真是无缘呀,也对,只有天涯那般洒脱惬意的刀客,才能奏出那般的曲调来。
      我暗暗笑了笑,收起了那枚陶笛。
      天涯回来了,脸上沾染了些许狰狞的血迹。我知晓他毕生之夙愿,在昨夜已然了结。阴山镇里有他的仇人,是那种屠了他一家老小的仇人。他曾经也有过贤惠的妻子,鲜活可人的一双儿女,也曾在中军帐下担过不大不小的羽骑校郎。
      "柳风,拿着。"我接过了他扔过来的物什,那是我"偶遇"天涯的理由。
      我站了起来,把额前那缕青丝绾入鬓里,那是我杀人前的动作。我抽出了背上的"碧血",那是楚风赠于我的,我曾在无数个夜里,对着月光,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剑刃,所以它每每出鞘时总是闪着异样的寒光。
      那种大开大阖的剑术,只有我与个中高手交锋时才会使出,我想天涯配地起这样的剑术。他丝毫未有躲闪与畏惧,反而与我畅快淋漓地激战了一番,真真是刀光剑影。
      这是他生平最后一次使刀,我在最后很痛快给他来了一剑,正中喉管,喷涌而出的血液溅到我的睫毛上,也洒在了马尾上。他是笑着躺下的,没有任何遗憾。
      我用剑挥断了缰绳,一骑风沙绝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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