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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廿二章:辕门射戟 ...

  •   “夫人,门外有一人自称是刘备手下的赵子龙赵将军,说有要紧事要向夫人禀报。”
      赵云?他能有什么要紧事向我禀报?恐怕是来替他的主公跑腿来了吧。
      我快步走到门口,果然,赵云长身而立,却是一身便装,未着甲胄。他见到我,立刻抱拳深深一拜:“末将参见夫人!”
      “赵将军免礼。将军乃刘使君麾下骁将,贫妾岂敢受如此大礼。不知将军光临,贫妾有失远迎,请将军进内堂来吧。”
      “末将不敢叨扰夫人。”他又一抱拳,有些不自在地把脸微微扭向一边,“末将此来,受我家主公重托,只因军情紧急,叫末将务必将此亲自交予夫人。”说罢,递上来一卷竹简。
      我并没有接过:“既是军情,将军自可直接送去军中,由我家将军亲自过目。貂蝉乃一介女子,对军中之事是从来不过问的。”这刘备不知道搞的什么名堂,什么样的紧急军情还要亲自交给我?
      赵云对我的反应似乎毫不意外,却依旧坚持:“我家主公说了,夫人乃识大体,明事理之人,此信事关重大,关乎徐州的生死存亡,望夫人好生规劝上将军,慎做决断,三思而行。”
      我心里不由得撇嘴,这赵云,貌似现在原则上还是公孙瓒的人吧?倒是对刘备一口一个“我家主公”叫的甚是自然。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却接过竹简。展开略略扫过,我心下一惊,“啪”的一声将其合上。
      微微定了定心神,我对赵云说:“将军且去回复刘使君,请他宽心,我家将军定会出一万全之策,以解小沛之围,确保徐州城的安全。”
      “如此甚好。多谢夫人,云,告辞!”说罢,打马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走远,回头问一旁的侍从:“将军现下可是在军中?”
      “回夫人,上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都在军师府上,说是有什么……关于粮饷的问题需要商议。”
      “马上去军师府邸。”我抬脚就走。
      “夫人稍后,小的这就去备车。”侍从急忙应道。
      “不用了!”我随意摆摆手,提起裙摆撒腿就跑。
      快要跑到陈宫的府邸时,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于是放慢了脚步,理顺了呼吸,顺便把发髻衣衫整理了一下,才向正门走去。门房见到是我,刚要行礼,我挥挥手示意免了,径直走了进去。
      刚到院内,就听见有争吵声传来,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奉先呐!袁术送来的二十万斛军粮,你何以不同我商量就贸然接受了?”陈宫气急败坏地嚷嚷。
      “有什么可商量的,二十万斛军粮,足够我大军两年的开销,他白送来的钱粮哪有不要的道理?”吕布不以为然。
      “白送?袁术一向为人吝啬,惜财如命,当初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的粮饷都要克扣一番,如今岂肯将二十万白送与你?说吧,你是不是许了他什么好处?”
      “没许什么好处,只不过答应他派兵取小沛的时候不出兵主刘备而已。”吕布轻描淡写。
      “你……”陈宫气结。我几乎想象得到他拂袖长叹的模样。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难怪!我看着手中的竹简,回想着赵云转达刘备的话,无奈地摇摇头。
      跨入前厅,只见陈宫负气而立,背对着吕布;而吕布则是面色不济,一脸的不服气;张辽和高顺以及其他几员大将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下首处,大气也不敢出。见到我来了,他们无不惊讶地起身相迎。
      “你怎么来了?”还未等吕布有所反应,陈宫一句夹杂着怒气的话劈头盖脸的砸来。看来他这是气糊涂了,随便找个人就撒气。
      我无心同他计较,只是微微行礼:“见过公台先生,见过诸位将军。”说罢也不等他回礼,只是拍拍手中的竹简,径直递给吕布:“看看吧,紧急军情,方才赵子龙将军亲自送到府上,交予我手中的。”
      吕布有些疑惑地接过,细细阅读,满脸凝重。
      “他为何要把此书信交予你?”吕布将竹简放到一边,探寻地看向我。
      我料定他有此一问,眉毛一扬接口:“他说是刘备特意吩咐让他将此书信亲手交予我,他的原话是‘我家主公说,夫人乃识大体,明事理之人,此信事关重大,关乎徐州的生死存亡,望夫人好生规劝上将军,慎做决断,三思而行。’”
      “哦?那你是怎么回复他的?”吕布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说,‘我家将军定会出一万全之策,以解小沛之围,确保徐州城的安全。’”
      果然,吕布唇角一钩,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一旁的陈宫似乎很不耐看到我们眉来眼去的样子,一把拿起竹简,阅读之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现在好了,袁术派纪灵引军三万攻小沛,刘备来信求援,而你又答应了袁术不助刘备,这两难的境地,你打算怎么办?奉先,我可提醒你,小沛一旦有失,则徐州唇亡齿寒,彼时袁术大军对付的就该是我们了!”陈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虽答应袁术不助刘备,却并不等于我会坐视他袁术取小沛,先生不必多虑!”吕布已显得非常的不耐烦。
      “我多虑?奉先,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我恍然有一种错觉。只觉得陈宫和吕布才更像真正的父子,同样的倔强,同样的自以为是。陈宫像一个更年期的父亲,一遍一遍说教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而吕布这个“儿子”显然正处于叛逆期,只是打定主意,任尔东南西北风,他也咬定了那个青山不放松。
      我正想着要说句什么话打个圆场,一直一言不发的高顺突然发问:“上将军可是想要借袁术之手除掉刘备?”
      陈宫方才因恼怒而转身背对吕布,现下听到这话,又猛地回头看着他,双目精光慑人,似是质问。吕布也直视着他,目光中带着挑衅,待陈宫即将开口之际,猛然出声:“当然不是!袁术若是除了刘备,则徐州北大门洞开不说,倘若袁术与曹操相互勾结,我偌大的徐州岂不是腹背受敌?先下各路诸侯皆觊觎徐州,我与刘备的联盟断不可破。因此,刘备非但不能杀,反而得救。”
      方才被吕布堵得几乎内伤的陈宫,听见此话也缓过起来,闷闷地开口:“上将军能想到这点,我心甚慰。只是将军既知如此,当初便更不该为了二十万军粮而许下那样的承诺。”
      “那公台先生以为应当如何?”方才他摆了陈宫一道,这会儿正兀自得意,“难道让我为了一个小沛,倾尽所有的力量同袁术拼个鱼死网破么?若真如此,最得意的怕是曹操吧?”
      陈宫有些愣神,半晌,讷讷开口:“万不得已之时,也只能如此,两害相较取其轻。”
      “先生错了!”吕布得意之情更深,我甚至隐约可以看见他眼角极力掩饰的笑意。看来他平常没少被陈宫说教,郁闷得紧。今天可算让他逮到了一个报仇的机会。“布虽不如先生那般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兵书却是读过几部的。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今日,我若能让两家罢兵言和,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我心中一个机灵,立刻明白了他打的什么主意。看来早些时候我哪一句“万全之策”还真是一语中的。辕门射戟,两家罢兵,岂不正是个“万全”之策吗?
      “哼,上将军说的轻巧。想那纪灵的三万大军,岂是你一句话轻易就能打发走的?”陈宫的语气中尽是不屑。我看见吕布原本得意的神情瞬间冷的难看。
      我暗自摇头,这陈宫,虽计谋过人,但却过于正直,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眼色。忠悃有余而圆滑不足,为人臣者之大忌。
      “公台先生,将军既出此言,必定有他的想法,先生不妨一听,如觉不妥,在另作计较也不迟。”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插话的机会,否则看他们这个样子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
      陈宫听了,也不好再开口,只是默默地等着吕布给他作出解释。谁知吕布似乎根本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起身离席,众将也都跟着他站起身来。
      “明日,我会在军中设宴,请纪灵和刘备前来赴宴。军师若是不那么繁忙的话,也请一起吧。”说罢转身携众人离去。经过我的时候,他顿了顿,我冲他点点头,他冲我一勾唇,扬长而去。
      瞬间,原本满当当的大厅只剩下陈宫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片刻,他突然一拳砸在案几上,颓然地坐下,满脸懊丧。

      辕门射戟,被后世以各种形式反复演艺,一度成为吕布骁勇善战的代言。我自然是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亲眼目睹这一壮举的机会。谁知刚和吕布提及此事,他便一口回绝了,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走曲线救国的路线。
      “夫人,您这不是存心为难末将吗?”侯成圆圆的娃娃脸皱成了包子,满腔的不情愿。
      “怎么,这点小事能够难得到我们侯统领?”我歪着脑袋打趣他。这小子如今已经是近卫军统领,我找他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帮我乔装成近卫军的样子混进军营了。
      “可是这事儿搞不好是要军法处置的。”他的脸包子变成了苦瓜。
      “近卫中除了你,好像没几人认识我吧?再说近卫岗和其他的军队是分开的,我扮成小兵的模样混在中间,那个时候总不会有人仔细研究近卫军的模样吧?所以即使在场的人认识我,到时未必能辨认出来。既然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军法处置了。”我得意洋洋地说出我的计划。
      见他还在皱着小脸犹豫,我心下着急,看来不用点非常手段是无法达到目的了。
      “看你最近总是往别院跑,和怜心小姐相处的不错?”我突然转移了话题。
      “啊?”他显然没有做好应变的准备,有些无措,“啊,是,怜心小姐知书识礼,对事情常有与众不同的见解,不若寻常女子……”他蓦地住了口,看到我似笑非笑的样子,脸居然红了。
      “是啊,只可惜别院的地方太小,平常只有她一个人住着,多来个人都站不下,拉拉扯扯的,传出去的话到叫人嫌弃将军寒碜了。”我低头故作叹息状,满意的看着侯成红扑扑的笑脸转瞬间变成了绿色。
      “夫……夫人都……看见了?”
      “我看见什么了?我什么也没看见啊?不过……”他稍有些放松的表情立刻又紧张起来了,“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今天既然想到了,难免哪天做梦梦到,在一个不小心说了出去,将军恰好听见了……”
      “好了好了,夫人,末将帮您这个忙就是。还请您千万不要随便做梦,即使做了梦也别说出来。”
      大功告成!哈哈,看着他小猴子似的连连作揖的样子,脸上更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上阵,我忍不住笑弯了腰。
      那猴子果然是有办法的人,将我安排在近卫军岗一个绝佳的位置。在那个位置上,不仅可以将整个军营校场看的一清二楚,还不容易被中军帐中的人发现。
      吕布的军营威严肃整,时不时有队列从校场中穿过,井然有序。虽然人来人往,却极少发出嘈杂的声响,只有铁甲兵器的碰撞,以及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吕布叉腰傲然挺立于中军帐外,目光望向辕门,时不常地回头同站在他右后方的陈宫商量些什么,全然一扫两人昨日针锋相对的局面。
      此时的吕布给我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他不是那个在我面前温柔洒脱的夫君,也不是那个在沙场上面对敌人时杀气凛冽的战神,他只是一个将军,一个彻彻底底的军人,霸气而干练。我突然意识到,吕布虽不足以成为帅才,却是个难能可贵的将才。如果他不是生在这样的一个凡有血气,必有争心的乱世,而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样的大治之世,有一个能够赏识他的才能,正视他不足之处的有道明君,那么,十里疆场,金戈铁马,决胜千里,拓土定邦,他将会有一个巨大的历史舞台去肆意施展他的才华,可惜……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灼热,吕布似有察觉的目光向我的方向飘来。我急忙低头躲闪。鼓乐声适时地响起,将他的注意力再一次吸引至辕门。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脸淡漠的刘备,身后跟着的是那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张飞。吕布向前跨出两步迎上,两人相互见礼寒暄,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只有张飞一个人气哼哼地站在一旁,四处打量。片刻,鼓乐声再次响起,此次跨入辕门的是一个身形壮硕的武将,一面走,以免半是警惕,半是探究地打量着周围。他应当就是袁术的大将纪灵。吕布忙又迎上去,自然少不了又一次客套寒暄,然后,表面上亲密无间,实则各怀鬼胎的一行人全都进了军帐。
      须臾,一行人复又出现在帐前,只见吕布指着辕门,比比划划说着什么,我听不真切,只看见众人都变了颜色:刘备淡漠的神情变得深沉,纪灵将信将疑地摇头,张飞则是毫不掩饰的一脸不以为然的蔑视。吕布似乎毫不在意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转身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什么。片刻,他的方天画戟便被插在了辕门的下方。
      说实话,从我的位置来看,若不是我提前知晓,只能看出那是一杆似枪非枪,似矛非矛的兵器,至于大枝小枝则是完全分辨不出来。直到后来有士兵在戟的小枝上栓了一条红绸,我才勉强看出个大概。
      而后,有军士将吕布的宝雕弓双手奉上。弯弓搭箭,吕布收起了方才轻狂,眼神刹那间变得犀利,像是一头看见了猎物的野兽,只求一招致命。
      “咻”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我急忙移动实现,只看见戟上的红绸飘然落地。我捂住嘴,生生堵住一声惊呼。而身边的军士,则发出整齐划一,排山倒海的助威声。
      此时军帐前的众人早已神色各异,吕布单手擎弓,笑的一脸桀骜。张飞却是毫不掩饰的一副见鬼的表情,嘴大张着,几乎可以塞进一只酒碗,连一向严肃的陈宫都不住地拂须微颔。
      所谓射术,若能在五十步内正中目标,已为精妙;八十步内一箭中的,则谓为上乘;百步穿杨,已是射术中的极致。然而,百二十步,开九百斤弓,还可一箭射中如此微小的目标,古往今来,除了吕布,怕是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与周围高涨的士气相反,我的心却猛地沉了一下,因为我清楚地看见刘备淡然地眼神与纪灵清冷的目光交汇传递。原来,两家罢兵,并非碍于吕布的勇武,而是他们都意识到,相比于远在许都的曹操,吕布才是他们目前家门口的最大威胁。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吕布在一日,便如同一把利剑悬于他们头上。

      原来,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未尽然是善之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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