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戬流浪记》月影儿

25、第二十五章

　　杨戬茫然看着皑皑雪原。

　　被妹妹拖入桃山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当时，得知母亲就在桃山腹地后，他发疯似的扑到地上，用手不停挖着泥土。

　　山上的泥土早已被寒气冻结，坚硬如铁，他挖得两手血迹斑斑，也只挖出一个浅坑。

　　一直冷眼旁观的玉鼎真人突然开口道：“你以为用手挖，就能救出你母亲了？”

　　真人的话犹如当头棒喝，重重砸在他的心口，他绝望的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在瑶池时，他时刻想着下山去救母亲和妹妹，可现实如此残酷，母亲是舅舅囚禁的，在天帝的法力面前，他是如此的卑微，束手无策。那一刻，他恨自己无能，伤了舅舅又怎样？逃出瑶池来到桃山又怎样？他还是救不了母亲，救不了妹妹。

　　“瑶姬仙子没有错，为什么天帝还要那样对她？”

　　“为什么？谁最厉害，谁就说了算。”

　　灵珠子和撑船老人的话在耳边响起，他猛地握紧拳头——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他发现自己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偶，步步艰难，力不从心。他需要力量，至高无上的力量，足以与天帝抗衡的力量！

　　他转身跪在玉鼎真人面前，双手撑地，泪水直流。他性子倔强，誓不求人，可如今，他不得不向玉鼎真人低头。

　　玉鼎真人用剑抵住他的肩窝，不让他磕头：“你不用拜我，我也不会帮你。”

　　他愕然抬头，眼中露出绝望与愤恨。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他们会帮他，而当他燃起希望时，他们又把他再次推向绝望的深渊。

　　几年来积攒的情绪瞬间爆发，他痛苦的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困兽般的哀嚎。

　　妹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看到眼前的光景，突然大叫：“哥哥不会跟你们走的！他会和我，和爹娘在一起，永远！”

　　杨婵足不沾地浮在空中，衣袂轻摆，恍若仙子下凡，她怒视着两位真人，将宝莲灯高高举起。

　　灯光化作光刃，朝玉鼎真人劈去，玉鼎真人提剑一挡，光刃撞上剑气，化作万道金虹，劈啪作响。

　　杨婵毕竟年幼，哪里经得住如此冲击，眼见玉鼎真人占了上风，杨戬突然抱住真人的大腿，大喊道：“住手！别伤了我妹妹！”

　　被他这么一闹，玉鼎真人布下的结界瞬间崩溃，宝莲灯的光刃再次袭来，却劈在了上前施救的太乙真人身上。

　　两大神器撞击的威力撕裂了桃山，杨婵如鬼魅般向后掠去，宝莲灯的青芒裹住杨戬，将他拖往裂痕。浑浑噩噩中，杨戬似乎感到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

　　杨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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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珠子也被拖进来了吗？他在哪里，妹妹又在哪里？杨戬大声呼喊他们的名字，回应的却是无情的风声。

　　寒风裹着冰屑吹在脸上，有如刀割，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积雪，艰难前行。

　　右手心传来异样感觉，杨戬张开手指，意外的发现掌心里的月牙亮了许多，似乎在与什么相互感应。

　　这枚月牙是灵珠子送他的礼物，灵珠子只分了他一半月光，而另一半，则戴在对方身上，如今月牙起了反应，说明灵珠子就在附近！

　　杨戬欣喜若狂，朝着月光指引方向快速奔跑。渐渐地，掌心的月光越来越亮，清楚地映出了雪地里的瘦小身影。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二人皆松了一口气，上前握住对方的手，傻傻笑了起来。

　　“你……我……”

　　他们同时开口，不想竟打断了对方的话。此时此刻，无需再多语言。

　　突然，有人“哎呀”叫了一声，吓得他们赶紧放开对方。

　　“不是我！”见杨戬疑惑的看着自己，灵珠子使劲摇头，一脸无辜。

　　“把脚拿开！你踩到我了！”那声音再次响起。

　　杨戬慌忙后退一步，低头看时，只见一个青衫童子坐在地上，恶狠狠瞪着他们。

　　那童子身上盖了厚厚一层积雪，像是刚从雪窟窿里爬出来一般。他一跃而起，掸掉身上的积雪，冲发呆的两人叫道：“看什么看，要不是玉鼎真人把我扔下来，我会摔得那么惨吗？”

　　他是被玉鼎真人扔下来的？杨戬脑中一片混乱，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

　　“我是谁？”青衫童子扫了他一眼，满脸鄙夷，“小子，你在金霞洞呆了那么久，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杨戬彻底懵了。他在金霞洞中呆了数月，印象之中，玉鼎真人总是独来独往，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扫洒童子都没有，况且金霞洞内除了一张碧游床外，再无多余摆设，若真有人进出，自己绝不可能不知道。

　　见他皱眉苦思，青衫童子忍不住提醒道：“我问你，洞口石壁上倚着的是什么？”

　　不等杨戬回答，灵珠子便抢先答道：“扫帚！”

　　青衫童子登时面如黑锅，怒道：“胡扯！玉鼎真人每次打扫洞府，都是蹲在墙角画圈……”

　　杨戬流汗，忍不住解释道：“那是‘四象轮回’的起手式‘云手’，不是什么‘画圈’！”

　　灵珠子赞道：“这可是玉鼎师伯的成名绝招呢！杨戬，你知道的真多！”

　　“小子，你竟然……”青衫童子神色有些古怪，看似赞许，又似不屑。他沉吟片刻，冷笑道：“‘云手’的基本要领是什么？”

　　杨戬不假思索的答道：“弓步下蹲，气沉丹田，两手交互旋转，有似画云。”

　　“不就是蹲墙角画圈么？”青衫童子打断他道：“一套掌法下来，洞里连颗灰尘都没有，哪里用得着‘扫帚’这种奇怪的东西！”

　　灵珠子嘟囔道：“可我师父就有一把金扫帚放在洞口啊，不过那把扫帚一点都不好用，还不如竹枝扎的好呢！”

　　“你！你是不是想说，我连扫帚都不如！？”青衫童子气得全身发抖，扬手作势要打，吓得灵珠子“哎呀”一声，躲到杨戬身后。

　　杨戬想起他被囚禁时，常常看到玉鼎真人在洞外的石坪上练剑，真人的剑法精妙绝伦，但长剑却从不出鞘，很是奇怪。练功之余，真人会把长剑放在墙边，难道说，青衫童子是那柄无法出鞘的长剑！？

　　想到此处，不由得叫道：“你……你是那把剑！那把拔不出来的剑！”

　　青衫童子将头抬起，神色极为傲慢：“不错，我便是上古神剑——斩仙剑。”

　　见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灵珠子撇了撇嘴，摇头道：“我不信，剑怎么会是人的模样？”

　　青衫童子冷笑道：“就兴你变得人，我就变不得人了？”

　　灵珠子不满的答道：“我跟你又不一样，我本来就是人啊！”

　　青衫童子指着他脖子上的裂痕，意味深长的笑笑，“是吗？人可不会像你这样——你到底是什么？”

　　“你胡说！”灵珠子猛地捂住脖子，小脸涨得通红，大声争辩道：“我是人！我本来就是人！我……我师父可以作证的！师父……”说到最后，自己也犹豫起来，喃喃道：“我……我是什么……”

　　杨戬拍拍灵珠子的后背，安慰道：“别听那家伙胡说，你是人，我相信你！”

　　灵珠子“嗯”了一声，低头不语。

　　待灵珠子情绪平复，杨戬拉起他的手道：“我们走吧。”

　　见他们要走，青衫童子大叫：“喂，你们要去哪里？”

　　“先去找我娘，还有妹妹，然后再想办法离开。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青衫童子将头撇向一边，不屑的答道：“我可不想多管闲事！”

　　他本以为杨戬会求他帮忙，谁知杨戬只淡淡回了一句“那好，你自己小心。”便拉着灵珠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衫童子张了张嘴，怏怏跟了过去，只是不好意思跟得太紧，便走走停停，远远观望。

　　冰湖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瑶姬仙子悲喜交加，她伸出虚幻的手指，颤抖着抚过杨晋的脸庞，杨晋闭上双眼，努力感受那似有还无的温柔触感。两行清泪自他眼角流下，凝成冰珠，落在地上。

　　“戬儿，真的是你？”瑶姬脸上绽出笑容，如梦呓般喃喃自语，“原来……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戬儿，你长大了……你真的长大了……”

　　“娘，我长大了，我们没事，妹妹没事，我们过得很好……”杨戬哽咽的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没事，娘也就放心了……”瑶姬亦是泪流满面，“戬儿，你是如何进来的？你舅舅他没为难你们吧？”

　　“哼，他敢把我怎样？”杨晋眉宇一轩，冷笑道：“我上天之后，就从未见过他的真容，他总是躲在垂帘后发号施令，只怕众仙早就忘记他的模样了！”说罢嘴角翘起，很是不屑。

　　“怎么会……哥哥他怎么会……”瑶姬诧异不已，像在询问，又像在自言自语。过得片刻，她回过神来，焦急的问道：“戬儿，你说你上了天，那么……”

　　杨晋笑道：“娘，你放心，我只听调不听宣，舅舅也没奈何。只是……”话锋一转，神色严峻的问道：“娘，您在天庭的时候，可有听说过‘天之裂缝’？”

　　“天之裂缝？”瑶姬沉吟片刻，答道：“那是天庭禁地，是女娲补天的所在，也是苍穹最脆弱的地方。那里虽是禁地，却得女娲残留神力庇护，纵使法力再高也无法靠近，所以一直无人看守。戬儿，你突然问及此事，莫不是那里发生了什么？”

　　杨晋咬牙，一掌击在身旁的冰柱上：“我有一个朋友困在那里，我却无法令他脱身……娘，你知道裂痕后是什么吗？”

　　“我曾听你舅舅说过，裂痕后是神隐秘境，神族一旦踏入，便会灰飞烟灭，因此也被成为‘诸神的坟墓’。”

　　“灰飞烟灭……坟墓……”杨晋的心一沉，竟将身边的冰棱捏得粉碎。

　　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情绪极为激动，瑶姬不免担心起来，劝道：“戬儿，这不过是个传说，真假未辨，也许你的朋友……”

　　“娘，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要命的人，我知道该怎么做。”待母亲安心，杨晋又道：“娘，你可知道开启秘境的方法？”

　　瑶姬摇头：“我从未去过那里，并不知道开启方法……”

　　瑶姬伏法之时，身受重创，加之被困桃山多年，神力早就涣散无形，仅凭一念维系自身，如今现身消耗更甚，再难支撑，说到“我也从未去过那里”时，已是气若游丝，若隐若现。

　　眼看母亲就要消失，杨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母亲不知道真相又如何？既然她不知道真相，就瞒着她，把她带走，带回自己的时代！

　　小时候，他没能救出母亲，唯有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十日晒化，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已经拥有无以匹敌的力量，何不利用这种力量逆转天命？

　　“妄图改变过去，简直愚蠢至极！”

　　师父的话在脑中响起，他不由自主握紧拳头，内心激烈斗争着，连指甲陷入肉里也毫不知觉。

　　已经不一样了，救出母亲，带她离开，让她忘掉过去的伤痛，开始新的生活，就当这段往事从未发生过！反正儿时的自己认为母亲已经死了，把母亲带走，影响应该不大……

　　只是，母亲神力溃散，能否经得起时空穿梭的颠簸？必须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既不伤及母亲的元神，又让该发生的事情顺利发生，唯有这样，才能将影响降到最低。

　　眼见瑶姬的气息越来越弱，身影也越来越淡，杨晋急道：“娘，你先暂作休息，我这便救你出去！”

　　白光一闪，两刃三尖刀已经握在手中，他缓缓举刀对准了困住母亲的玉像，好几次想要挥刀去砍，却始终下不了手。

　　“别碰我娘！”

　　伴随着一声厉喊，有人用利器刺穿了他的腰部！

　　他想也不想，挥手就是一拳，将偷袭他的人打得腾空而起，摔在几丈开外，而他自己亦被巨大的冲力推得连连后退，撞上玉像旁的大树。

　　他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按住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将脚下的冰湖染成绚丽的红色。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偷袭他的人，竟是年幼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