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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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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菡从小就是很健康的小孩,不怎么生病,更别提去医院了。所以印象中的医生都是大叔大姐的模样,但见到陆渲弋后,这个印象彻底被刷新——原来医生也可以是帅哥。
她当时正捧着饭盒往江舒裴的病房走,陆渲弋就从一间豪华病房里走出来,白大褂上星星点点地沾了血,他却丝毫不介意,仍旧步伐悠然。因为这一层本就没几间病房,所以来人一看就知道是找谁,陆渲弋也看出了她的去向,便迎了上来,说:“是来看江小姐的吗?”
她笑着点点头,由着陆渲弋带她走进病房。江舒裴很是精神的模样,戴着耳机坐在床上看杂志,还有一声没一声地哼着歌,任她站在门口叫了两声都没反应。
陆渲弋也很是无奈,跟她耳语道:“其实江小姐已经可以出院了,但她说这种免费的病房一定要多住几天,所以这两天小护士也就生生伺候着。”这么一听,她马上就知道住院费是谁付的了,也只有那么一个人江舒裴不会跟他客气。
她朝陆渲弋礼貌地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将饭盒重重地搁下,吓得江舒裴身子一缠,瞪大了眼睛回首看她,一看清来人,伸手就是一打:“你想吓死我啊!”
果真是可以出院了,这精神头,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朝江舒裴挥了挥手,作势要打,却没下去手,“你一点也不像生病的人。”她说着将粥盒打开递给江舒裴。江舒裴穿着纯白浅灰条纹的病号服,一头金桔色的发更显闪耀,她扯了凳子在床边坐下,看着对方香喷喷地喝粥,静静开口:“你想说么?”
江舒裴持勺的手一顿,答道:“不想。”她亦不勉强,说起了自己的事:“我见到玉琳琅了。”
“玉琳琅!?”江舒裴的情绪突然激动,这万全在她的意料之外,于是生生被吓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江舒裴一手捧粥,一手拉了摇摇欲坠的她一把,然后气急败坏地说:“那女人,回来祸害伟大的祖国了?”
又是一个负面评价,她十分怀疑,大家所说的玉琳琅和她说的真是一个人吗?难不成玉琳琅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她越想越离谱,这才回神反问:“什么叫祸害?琳琅姐人挺好的啊。”
江舒裴伸手拍了拍的脸颊,叹了口气:“她在你面前演好姐姐让你误会,所以不怪你不知道。她是双面人的典范啊,当时在英国,我们都觉得她有点精神分裂。举个例子吧,当时是伦敦时装周的派对,有一位名模将香槟撒在了她裙子上,那虽说是一条定制的礼服,但对于玉家那点钱算什么。后来那名模很快被请出了场,好几场大秀都没见她人影⋯⋯”
她难以置信地摆手,“这只是谣言吧,不一定是因为琳琅姐啊,说不定是那模特⋯⋯”她还没说完,江舒裴就打手势打断了她,继续说:“我刚开始也以为是误会,但后来我有一位学姐和一个大品牌签约,那学姐和玉琳琅也关系很好,但几乎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品牌突然说签约对象换了人,居然换的玉琳琅——所以说那女人就是个双面人,对着学姐的面帮这又帮那的,背后抢人生意歉都不倒一个,你真别被她骗了。要她知道你喜欢那谁谁,指不定怎么对付你呢。”
沉默寂静⋯⋯她说不出话来。虽然她相信玉琳琅,但她更信江舒裴,所以玉琳琅的大姐姐形象在她心里也开始动摇,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如果玉琳琅是“想要的没有得不到,耍尽手段也要得到”这种女人,那么言觉终有一日是会和玉琳琅在一起的,她只要将心意瞒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从医院出来,回公司上班。初秋之后就要到春夏时装周了,因为社里人手有限,所以这次大秀也只能让两个人满世界去跑,即便很累,也是个美差,时装组的编辑们又开始了精神战。
按去年的情况,两个名额中一定有她一个,一是因为她曾选修过摄影,英语也过关,所以省了让摄影师跟随;二是因为她的背景,林素总是有些忌惮,所以她平时无论是犯错还是别的什么,总是能被轻易饶过。
她本是怕社里的人察觉,还和林素说过。偏偏林素总能把黑说白,把白说黑,弄得大家晕晕乎乎地觉得她来头不小,又觉得也就是个普通人。
但下午开会公布人选时,竟没有她。隐隐的失落中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便调整了心态,接受事实。散会后,她收了东西正要走,林素突然叫住了她,待所有人都离开了会议室,才说:“从下周开始你休假,休到蓝巧她们回来。”
啥?她脑子里一懵,又冒出这个字,张口问道:“为什么?”
林素朝她摆了摆手,很是潇洒地撇清关系,“别问我,是总经理室下来的命令。”命令二字被加重了说,强调那不可拒绝性。
总经理室⋯⋯她在心里将他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气冲冲地下班回家。刚要在密码锁上按键,她就听见屋内传来的笑声,这并不奇怪,他有时和人通话也会开心大笑。奇怪的是——是女子的笑声。
此时天黑得早,暮色深浓。走廊里的烛色灯光柔和,她的纤长手指停在按键上,不知该如何是好。等按下去,时间已一分一秒地过了许久。
是玉琳琅。她早猜到会是她。玉琳琅见到她并不惊讶,想必他已经将同住的事情坦白。这样也好,省得尴尬。
“子菡!你可回来了,言二说你做的紫菜鸡蛋面好吃,所以我一直等着呢。”玉琳琅还是重逢时的热情样子,让她心里更忐忑——热情友好真的只是她的面具么?但她还是笑了,将心里对休假的问题搁置,点头道:“好,我现在去做。”
这世上叫言觉“言二”的人并不多,毕竟是个带了些歧义的名字。刚开始是言悦为了损他叫的,后来玉琳琅和他恋爱的时候,到言家串门,听见言悦这么叫,觉得好玩,也就跟着了。
她对玉琳琅和他和好一事并不惊讶,家族企业,利害关系,她这些年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只要没有深仇大恨,和好只是一句话的事,只是谁先开口的问题。
她这次为了快,直接在一锅里下了三捆面条,又怕搅不开煮成面糊糊,神经高度紧张地一直在锅边守着。玉琳琅就在餐桌边和他谈笑,隔着厨房那薄薄的一扇门,犹如隔了两个世界,一面喧嚣,一面寂寞。
刚上初中的时候,她也跟着同学们装文艺,天天寂寞寂寞地叨念,母亲每天听到,都会认真而语重心长地说:“这么小,你知道什么是寂寞么。”
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寂寞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与这世界如此格格不入,像是白粥里的一粒芝麻,看着让人不适,自己却生疼。
面在锅里沸腾起来,冒了气泡,她打了鸡蛋扔了紫菜进去,闷了两分钟,戴着隔热手套将整个锅端出去,笑容又挂上了脸,她边将碗筷摆好边说:“一碗一碗煮得慢,所以就一锅都煮了,要吃多少自己盛。”
话音刚落,他就从她手里接过了筷子,举过碗替玉琳琅盛了一碗。其实紫菜鸡蛋面有什么好吃的,紫菜鸡蛋都味道不重,他不过是找个借口将玉琳琅留下气她,玉琳琅亦不过找个借口多留一时。
三人的餐桌,二人欢谈,一人低头吃面。她猛地就想起了那首歌,是许久前听的阿桑的《一直很安静》,其实不过就听了一两次,还是在的士里的电台,但歌词和歌名就这么刻在了脑海,一想起来,清晰分明——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坐在玉琳琅的面前,看着她不化妆也性感出彩的姿色,她只能是那第三个没有姓名的人,低到尘埃里,自己躲在缝隙里隐隐心疼。
玉琳琅还和他活泼地说着留学的趣事,二人去的不是一个国度,便有了许多意见能交换。这样的女子,活泼大方,衣食无忧,画了一手好画,即便是站在潮湿阴冷的小巷,一样能光芒四射。而她呢,没有留洋,父母早早的离婚,父亲此时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学习成绩也不算好,唯一优越的家庭背景靠的还不是她自己。
她就是这么认真地活着,隐隐自卑着,爱着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咽下最后一口面汤,她听着那无视她的谈笑,还是湿了眼眶。
低头收拾了自己的碗,她靠在厨房的水池边,泪流得悄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