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殇语》夏安染

4、叁

　　两年后，三界都知冥王月夜为其王妃改建修冥殿，筑倾宫，建仙池，宠其入骨。冥界的臣民日日闲谈，他们戎马一生嗜血冷魅的冥王殿下，单单在面对他的王妃时温润得如那白玉般。
　　修冥殿不再似以前那般冰冷肃杀，此时的冥月夜也已经换上了云白色的暖色衣裳。而我懒懒的舒展开身体，坐在他的膝上。他手里拿着桃木梳，细心地梳理我的长发，它们冰凉而柔滑，从他的指间划过，像一场抓不住的短途梦。他一边梳，一边忍不住叹息。我回过头来，却分明看到，他眼里，有灵活生动的倒影，然而却不是我的样子。
　　那桃木梳，精致的纹理上，刻着细小的两个字“云裳”。
　　心里猛地一颤，我想起冥界有个传闻，修冥殿西宫曾住着一位绝世美人，俏皮可人，喜爱桃花，白纱飘飘，绝世容颜，宛若仙子。冥王为她修建大片桃林，后来她死了，冥王不思朝政，朝纲大乱，颓废百年。而那片桃林，在那绝世般的人儿去世后，便接二连三地凋谢，再也没有开过。后来这个女子便成了冥界的禁忌，多年之后，也再没有人提起这经年的往事。
　　经绸绣莲花的裙摆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我奔向西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眶中也蓄满泪光。风很大，吹得我发丝凌乱。跑得太急，钗环相互碰撞，发出叮当若清泉幽石般的声音。
　　不多时，我便来到了幽冥殿的西宫门前，只看到一座荒凉颓败的如同废墟的行宫。这儿，应该多时不曾有人住了吧。
　　推开那扇陈旧而布满蛛网的门，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轻轻踏进门去。扑面的灰尘，破落的门窗，飘落在地的纱帘，丝毫没有云裳曾经生活过的气息。想必是听侍女说我来了这里，赶来的冥月夜就那样远远地站在门外，他衣袂飘起，身影落寞。我转过身，平静地问道：“听说这里是你最疼爱的人，云裳的寝宫？”
　　他的眼光突然温柔起来，一寸一寸渗进我的心里，又似星光，柔柔地荡成一片，铺天盖地般将我淹没。他走过来轻轻地将我拥入怀中，宽厚温暖的大掌温柔地抚着我的长发。温润如玉的声音自我的头顶响起，此时竟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我听见他说：“烟若，在我心中，你就是她。我一直不曾开心，我以为自己心中不再有悲喜，直至，我遇见了你。”
　　晚霞似火，斜阳染红了半边天。
　　曾几何时，我不再追寻以前的记忆，认为只要有他就可以。
　　曾几何时，我爱他，爱到可以心中全无空隙，不容他心里有任何人，只许有我一个。
　　那个传说中，喜爱桃花，调皮可人倾国倾城的云裳，此时竟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我的敌人。一想到他曾经如此宠爱过她，我心里就会嫉妒，就会疼。原来爱一个人，是这般的无理取闹，纵使对手已经死了，却对她还是有敌意。只是无论输赢，我都失却了先机。
　　那个唤作云裳的女子究竟是何人，竟会令那眉宇间尽是不可一世的孤高与坚毅的冥王露出凄凉的神色，纵然只是一丝，可她也是真真正正藏在他的心里。
　　为了安慰我，冥月夜决定为我塑像。
　　他选好硬度合适的桃木，在碗口粗细的桃木上雕刻着我的样子，一刀一刀都那么认真。就连鼻子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也顾不得理了。
　　雕好后，他吻了吻手中的人偶，手一伸，微笑着递到我的眼前。那笑中竟是炫耀和骄傲，像极了一个邀功等待着被夸奖的孩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的他，看惯了他对别人的冷漠无情，看惯了他对我时那似有似无微微的笑意，此刻的他，不由得让我看痴了。
　　我刚从他手中接过桃木人偶，他的左护法就匆匆赶来了，跪在他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我没有听见那左护法对他说了什么，但我却清楚地看到他的身体一僵，脸上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揉了揉我的长发，说：“烟若，你在这等着我。”
　　看着他深邃的眼睛中的一丝忧郁，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此时他的慌乱是为谁呢？现在我才悲哀的发现，我竟然一点都不懂眼前这个男子，虽然我喜欢他，虽然已经在他身边两年。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