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安娜》小珍妮

2、Chapter.2

　　自从第一次见到杜晴楠以后，安娜的生活就变得相当有规律。每天必须要做的四件事，就是上课、吃饭、睡觉、在教师宿舍附近转悠。
　　如果实在是闲得不行的话，安娜还会以种种途径打听有关杜晴楠的小道消息。但是几次下来，收效甚微。大概是因为杜晴楠跟着杜老师到这个学校还不久，所以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也或者是他那一副冷漠的表情和严重残疾的双腿，让某些美女们失去了了解他的兴趣也说不定。

　　安娜每天这么不辞辛劳地天天跑到教师宿舍附近打着各种各样的幌子例行巡逻当然不是白去的。有好几次，杜晴楠撑着拐杖缓缓前行的身影都如她所愿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大多数的时候，杜晴楠都是低着头专注着脚下的路，就算偶尔几次抬起头来，也不见得就看得见满怀期待着他的出现的安娜。可是安娜不在乎，只要见到杜晴楠一次，她就会远远地对他微笑一次。她一直都相信，至少会有那么一两次，他总会那么刚巧地看到她，然后读懂她微笑里的问候和友好。

　　安娜每周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周一下午的那两节《广告设计基础》课。
　　她自然不是冲着老师或者讲课的内容去的。这堂课开了将近一个月，她还愣是想不起来老师是男是女，长什么样，讲课内容更是一概不清楚，她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那就是：1、观察杜晴楠；2、欣赏杜晴楠；3、找机会认识杜晴楠。
　　几周下来，安娜发现杜晴楠每次都会早到半个小时左右，然后坐在同一个座位上看书或者画画。但她从不敢大大方方地挑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坐下，也不敢主动找他说话，而总是为自己选择一个欣赏他的最佳位置，用整整两节课的时间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杜晴楠也算是个迟钝的物种，一直到第四次上课的时候，才第一次表现出对安娜热辣辣的目光有所感知的样子。
　　那个时候，安娜正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杜晴楠专注地读着唇语的可爱模样，不提防杜晴楠突然也侧过头来——
　　四目相对，安娜目光里那份毫不掩饰的热情自然是一时半会收不回来，而当她终于有了偷嘴被当场捉住的感觉的时候，杜晴楠已经冷冷地把目光放回到讲台上的老师那两片不断开合的嘴唇上。
　　安娜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回味杜晴楠看她的时候那种复杂的眼神。冷淡，还是冷淡，然后是些许的惊讶，还有……居然还有几分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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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觉得大二下学期的第七周周一，也就是《广告设计基础》第五次开课的那一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这一天，当她照例比上课时间提前20分钟赶到教室的时候，一向守时的杜晴楠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
　　起先，安娜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不妥，而是坐在她自己选定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待着杜晴楠的到来。毕竟没有老师规定残疾学生就必须提前30分钟来，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但是十分钟过后，当第三个同学跨进教室的时候，安娜就开始坐立不安了。再这么下去，杜晴楠很可能就坐不到他常坐的那个位置，也许连靠窗的位置也占不到。如果他不能坐到前几排的位置，那他读起唇语来就不方便，如果他不能坐到靠窗的位置，他的拐杖就没地方放，再如果，他来的时候不幸只剩下中间的位置的话，那他连坐进去都是个问题。
　　在担心这些问题的时候，安娜不是没有把老师和同学们的爱心放进去一起考虑，但是任凭安娜再傻也早看出来了，杜晴楠就是这么个冷酷得要命喜欢无视别人的人，如果他很有个性地在大家面前摆出那副目中无人的酷哥样，指不定他就成了个负面形象。她不希望别人讨厌杜晴楠。就算，是她的私心吧。
　　于是，安娜很是果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提包冲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把提包放在桌上当是占定了这个位置，然后自己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安娜急冲冲的样子显然为她招惹出不少好奇的目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居然就有三个男生走到安娜身边问她旁边的座位上有没有人。
　　“对不起，这里有人了。”安娜也就只好把这句话对前来没事找事的的同志们重复了三遍。

　　距离上课只有最后三分钟的时候，安娜傻眼了。这个杜晴楠，他不会不来了吧？也对，人家又不是这里的学生，来不来是他自己的事，就算是选修这门课的学生，还指不定什么时候瞅准机会就旷它几节呢，她凭什么就认定他一定会出现了？可是，她刚才已经当众重复了好几遍她身边的这个位置上是有人的，如果杜晴楠今天真的不出现的话，那她不是很没面子？
　　就在安娜纠结着要不要把身边的位置让出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的走廊上。
　　安娜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杜晴楠，那真的是杜晴楠。只不过他今天看起来有一点疲惫，走路的速度特别慢，头发也梳理得不是那么的整齐。
　　走到门口的时候，杜晴楠抬眼看了看教室里坐得满满的学生，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来晚了，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像是在考虑还要不要进去上这堂课。
　　此时安娜也顾不得教室里还有这么多的人在看着，准确地捕捉到杜晴楠的目光扫过自己的那一刻，就开始拼命地朝他挥手，一面挥，还一面用另外一只手指着自己身边的座位说：“这，这。”
　　全班同学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到安娜这边来，还有不少人轻轻地“哦”了一声，像是终于明白了安娜在等的人是站在门外的这位拄着拐杖的残疾帅哥。
　　那位帅哥却是一点也不领情，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一次直接无视安娜同学满眼的期待和挥动的手臂，移动拐杖，拖着双腿艰难地转了个方向，就朝教室后门走去。
　　安娜愣了足足有几十秒钟，才勉强接受了杜晴楠又一次无视了自己这个残酷的事实。她不得不放下手臂收回笑容，一脸尴尬地坐回位置上，低着头假装看不到四周投来的那些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
　　什么叫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什么叫想学鸵鸟把脑袋埋到沙子里，安娜终于彻底地懂了。

　　“杜晴楠阿杜晴楠，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在私底下无视我一千遍一万遍也就算了，何必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难堪？我只不过是怕你不方便好心帮你占个座位，根本就没打算占你半点便宜，你这算什么态度？我安娜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也排不上什么班花系花校花，但也算有鼻子有眼走出去不会吓到人不会影响市容市貌，认识我就这么让你丢脸，坐我身边就这么让你难以忍受？……”安娜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了杜晴楠几百遍。
　　念完之后，却又觉得杜晴楠也没有什么不对。反正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而已，人家偏就不想领这份情，也算不上是一种错。可是，难道她喜欢一个人就有错了吗？
　　想到这里，安娜立刻又理直气壮起来，直接抬起头来迎向那些探究的目光，仿佛在用眼神反问他们：“看什么看，没见过女追男吗？没见过人家被拒绝吗？”
　　直到那些让她不舒服的目光都一一被挡回去，安娜才开始满教室搜寻杜晴楠的身影。
　　今天来上课的人刚好不多，最后一排刚好空了一大半，杜晴楠就坐在那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旁边倚着他从不离身的那副银白色拐杖。

　　这第一堂课，安娜上得特别煎熬。明知道杜晴楠就坐在教室的后面，却又不方便直接回过头去与他对视，只好无精打采地趴在桌面上，想象着他此刻的表情。
　　也是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45分钟里，安娜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她不能再这么沉默下去，她再要主动一点，就算他真的是块冰，她也要奋不顾身地贴上去把他捂化了。丢人怕什么，反正能丢的她早都丢完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次。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安娜马上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走到杜晴楠身边，坐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自然还是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明里暗里关注着这相处得格外别扭的一男一女，悄悄地猜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这些安娜已经管不着了，第一次离杜晴楠这么近，她已经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
　　大概是想不到安娜会有这份勇气，这次杜晴楠倒是没有在发现叫自己的人是安娜以后冷冰冰地转回头去，而是表情平静地望着她，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虽然这些日子为了方便以后跟他交流，安娜偷偷地学了不少手语，可是此时竟忘得干干净净，绞尽脑汁回忆了大半天，才勉勉强强地想起几个动作来。
　　其实她想说的只不过是“我想认识你”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她先是把五指贴在胸前，做了个表示“我”的动作，之后停顿了半天，愣是想不起来手语的“想”字怎么说，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糊弄过去，然后将左手和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一起点两下，再指指杜晴楠。
　　她不知道杜晴楠能不能看懂她那令自己都觉得汗颜的四不像手语，但是在她好不容易做完那一串动作之后，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光芒闪过，然后他也伸出双手，向她比划了几个动作。
　　？？？安娜完全看不懂他的意思，只好向他摊了摊手，表示她不懂。
　　杜晴楠只好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来，拿起笔，开始在上面写字。而在他低下头写字之前，安娜隐约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失望。
　　‘我是在问你，你怎么会手语。’他在纸上写了这几个字。
　　他的字写得很漂亮。安娜不禁暗叹一声，果然字如其人。
　　‘我刚开始学，还不大会，不过我以后会努力的。’
　　杜晴楠看到安娜的回答以后有些意外，他显然不能理解安娜为什么要努力学手语。
　　‘你为什么要学手语？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说话的？’
　　‘那天送你回去的时候保安告诉我的。我学手语是为了更好地跟你沟通阿。我很欣赏你，想要认识你，和你做朋友，可以吗？’安娜飞快地在纸上写下长长的一句话。
　　杜晴楠没有再去拿笔，而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你为什么不肯去坐我帮你占的那个位置？你是不是讨厌我？’安娜又写了一句。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安娜觉得，杜晴楠写这句话的时候，笔画特别的粗重。
　　‘不是同情，是喜欢。我喜欢你。’安娜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人家才刚刚答应跟她做朋友，她不到一旁偷着乐去，反倒猴急地跟人家表起白来。
　　‘请你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杜晴楠慢慢地写完，递到安娜面前。
　　还不等安娜作出任何反应，上课铃就响了。她只好安安静静地坐好不再去打扰晴楠。
　　安娜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但因为晴楠那一句类似拒绝的话语而产生的些许失落很快就被能够正式认识他的喜悦冲散。
　　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