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靥如花》卡罗卡

4、桑榆 东隅

　　夜色清如水。化生寺的夜晚一向是很安静的，檀香的味道与院中的花香彼此侵染，诱人坠入甜甜的梦乡。
　　不过今夜我睡不着。白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萦绕在心:魔魅般的舞者，刺鼻的血腥，还有那之后的飞行。
　　“闭上眼睛！”小西调皮的命令着。我毫无异议的照做。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一双小小的手扶住我的肩膀。风在耳边嗖嗖的刮过。
　　“小西，我好像……在飞？”
　　“是啊，用我的妖法带你飞，嘻嘻。你千万别睁开眼睛，不然我就松手了。”
　　“哇啊！不要，别松手！”
　　“哈哈，胆小鬼！”
　　当我再次感受到脚下的大地时，才缓缓睁开眼睛。
　　好一派山色！山形本就秀美，更哪堪山花摇曳，云雾缭绕，松风入耳？
　　我还在惊叹中，小西已经在山崖边席地而坐。轻柔的发丝在风中飘动，衣裙也随着花草的起伏渐成波纹。好美！我心中暗自感叹。
　　“书呆子，怎么不过来坐？”小西笑着拍拍身边的草地。
　　我也很想，可是我刚向她坐的地方走一步，原本乖乖卧在她脚边作小巧状的苍狼立刻蹲立起来毛发倒竖，呲起它白森森的牙，用它火红的双瞳向我微笑。
　　“……我还是站在这里好了，可以看得远一些。”这就是所谓的豺狼当道、佳人难求吧？
　　小西似乎看透我心中的感叹，轻抚着苍狼的毛皮，那家伙于是很舒服的趴下了。“你不用怕，小乖是很温顺的。”
　　“小、小乖？！”呆立当场！
　　“哦，还没给你介绍过，这是我的贴身保镖小乖，怎么样，可爱吧？”小西得意地握着两只狼爪向我问好。
　　“啊，这个，正名字还真是……恰当啊！”我有意不去看那再次向我闪着光芒的尖牙。我古怪的脸色大概很有趣，小西很开心地笑起来。她把脸贴上苍狼（抱歉我还是没有办法叫它小乖）的毛皮轻轻蹭蹭，然后很温柔的说：“小乖是我的未婚夫送我的礼物，他说在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小乖会替他保护我。”
　　一时说不出话来。说不难受是假的，不过却不能让她看出我难过。因为我根本没有难过的立场：不过是才见过两次面的人，何况我完全没有保护她的能力，连她的宠物都比不上。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尽量自然的声音说：“真是体贴的未婚夫呢。”
　　不知是我掩饰得很成功，还是她根本不在意，小西的笑容依然明媚：“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来吗？”
　　我轻轻地吸了口气：“因为风很轻爽？”
　　小西的眼睛亮了一下：“就是呢！你也这么觉得？我啊，虽然是不介意浴血战场，不过战斗之后总还是有不愉快的气息。所以我总是到这里来，吹一会儿山谷里的清风，感觉就好像全身焕然一新呢！”
　　看她惬意的样子，我也在不远处躺下，仰头望着天空：“这儿的天空也很蓝，很清澈呢。”
　　“嗯，是呢。”
　　之后我们就静静地躺着，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风一直轻轻的吹着……

　　现在的夜风也是那么的轻柔，安宁……
　　睡吧，明天是新的一天了。

　　后来我很庆幸自己投身化生寺，因为这个门派并不是以武功见长，而是偏重医术，以及在战斗中疗伤和防护的方法。这对不擅长杀戮的我来说再合适不过了。师傅告诉我，出去闯江湖的时候，最好和擅长战斗的人结伴而行。我决定，要让自己变强，就算不能保护别人，至少不会拖别人后腿。
　　我开始像别人一样，频繁的和同伴一起去修行。不过我始终摆脱不了那种困惑，尽管我通常是帮人疗伤，很少进攻，可我还是踏着无数的尸体与血污成长着，没有办法否认。
　　师傅说，净即是污，污即是净。
　　那位仙子说，枯即是荣，荣即是枯。
　　我还是不懂，越来越不懂，我开始闹不清自己的来这里，究竟有什么意义。
　　直到我遇到小斜。

　　后来小西对我说过一句话：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去赴命中注定的约，见此生有缘的人。
　　那时我才恍然悟到：那天我之所以会被骗子骗走一半钱，又被强盗抢掉另一半终于身无分文，惨兮兮的饿了一整天，还被发疯的野狗追着跑到力气耗尽饥肠辘辘，就是为了让我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小斜。
　　原来上天怕我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幸福，所以要先拿些遭遇来中和一下。当我想透这一点的时候，才终于心怀感激地和那位决定命运的神祇和解。

　　那天我坐在化生寺的石阶上，全身上下透着说不尽的倒霉二字，小斜就在这时候出现了。先是一个包子映入眼帘，我下意识地接过来，吃掉，然后才抬起头看着那张微笑的脸：同样是书生打扮，比起我的儒弱，眼前的男孩却说不出的灵气逼人。他对我露出了友善而可爱的笑脸。我看了他很久，说：“还有没有？”
　　“什么？”男孩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包子。”

　　这就是我和小斜毫无传奇色彩的初见，许久之后谈起这件事我还是会在小斜的狂笑之下脸红不已。那天我告诉小斜那个包子对我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于是小斜笑着说，那我每次遇到你都送你一个包子吧。
　　他也确实做到了。

　　小斜的名字叫醉斜阳。我想那大概不是真名，就像小西的名字一样。
　　初见，小斜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贵公子。他的气质雍容而干净，看得出被照顾得很好，而眉宇间那一抹叛逆与顽皮，也正是他这个年龄的男孩的特权。然而他的身上最吸引人的，是一种亲切感，一种让人很容易接近、很容易不设防的亲切感。
　　“要喝么？”他在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个酒葫芦。
　　我想，既然都狼狈成这样了，虚文礼数就免了，何况刚才吃都吃了，就不用再客气了。于是接过酒壶，仰头灌下一口。
　　想象中的呛人味道没有出现。我从来没有喝过酒，不过却也可以肯定自己喝下的是水。略带疑惑的抬头，对上了一张开心的笑脸：“我不会喝酒，不过觉得戴上个酒壶比较帅气。”我也忍不住笑了，然后更不客气地把他的水喝得一干二净，然后才说：“谢了。我叫轻舟。”
　　“醉斜阳。”
　　“既然你不喝酒，为什么要叫醉斜阳？”忍不住问他。
　　“因为比较酷。”平铺直述的回答，让我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