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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亲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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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结束,淮涟“拖家带口”地回到客栈。
黑袍人遁走后不久,迟霂和迟五相继昏厥。这座本就年久失修的钟鼓楼,在经历一番斗法后摇摇欲坠。淮涟只得一拖二,费力将两人带回客栈。
她经脉逆行的伤势早已被识海源源不断的源力修复,然而关于力量与记忆的谜团尚未解开,又冒出个劳什子“圣教”,被推出来的筱知成、秘密制作的魂鼓......种种疑云如乱麻般缠绕心头。
但此刻,淮涟不得不将这些问题暂放一边——迟少爷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
黑袍人那一掌结结实实印在迟霂胸口,胸骨断裂的滋味可想而知。淮涟将他小心安置在床榻上,却发现即便在昏迷中,迟霂仍在不断呕出黑血。显然阴邪之气已侵入肺腑,若非迟霂及时用灵力护住心脉,怕是早已殒命。
淮涟见状,心猛地一沉。眼见那黑血不断从他唇角溢出,一种莫名的焦灼攫住了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死了。几乎是本能快过思考,她已探出手,精纯的源力不顾一切地渡了过去,全然将里婆婆的嘱咐抛在了脑后。
迅速充斥经脉的那股与众不同的力量,温和却霸道,将迟霂从昏迷的边缘强行拉回。不消半刻,沉重的内伤竟好了大半。
这绝非灵力......
他倏然睁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近在咫尺的淮涟。那眼神复杂,充满了审视与难以置信,但仅仅一瞬,所有外露的情绪便被他强行压下,归于一片深沉的静默。他最终什么也没问。
淮涟能明显感受到那道目光中的探究,她也一言不发。
看什么看!她恶狠狠地瞪回去。
却没想迟霂竟轻笑出声,没如淮涟预想中那般追问她的秘密,反而重新做了自我介绍:“观澄。”
淮涟一怔。guan cheng?什么意思?
“是我的表字。取自'观水有术,必观其澜',亦有'澄怀观道'之意。父母期望我能拥有一颗澄明透彻的心,善于观察与思考,洞明世事,抵达人生的大智慧。”
淮涟懂了。这是交换,也是结盟。用他的坦诚,换她的秘密。她并不怕人知道,但能用这个秘密换迟少爷的信任和一点点特殊对待,简直是稳赚不赔。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迅速生根发芽——好机会!必须趁热打铁,在他心里刻下独一无二的印记。
于是她扬起那张无往不利的脸,摆出最让人心生欢喜的角度,皎洁的眼眸也跟着眨呀眨,刻意将语调放软,带上了几分不请自来的亲近:“表字?是人人都有的吗?我没有。观澄,你帮我取一个。”
果然,迟霂耳根瞬间红透,连脖颈都漫上一层薄红。明明是自己先抛出表字以示诚意,可当真被这女子如此亲昵、自然地唤出口,那两个字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烧得他心绪大乱。
“淮涟姑娘......这、这不妥。”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下意识地想搬出礼法作为屏障,“表字乃由父母师长所赐,岂能由我......代庖?这于礼不合。”
无父无母的淮涟像是全然没察觉对方红得快要冒烟的窘迫,她只顾着乘胜追击。听到“父母”二字,她眼底几不可察地黯了一瞬,随即又被更灿烂的笑意掩盖。
“这有什么,”淮涟语气轻快,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小事,“我是个孤女。”她笑眯眯地,吐出令迟霂心头一震的话语,“所以,你帮我取。可以慢慢想,我不急。”
迟霂心头一梗,哪里还敢再开口。他只当淮涟不愿交底——孤女?他是半分也不信的。毕竟他自己不也隐瞒了真实身份和来此的真正目的吗?又有何立场追问到底?
为摆脱这令他耳根发热的暧昧氛围,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关于黑袍人提及的‘圣教’,淮涟姑娘可有头绪?”
方才将人狠狠逗弄了一番,眼见着平日里从容矜持的迟少爷从耳根红到脖颈,言语无措,淮涟心中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情如窗外拨云见日的天空,瞬间明朗起来。她虽失去记忆,但也并非不懂人与人之间的弯弯绕绕,相反,淮涟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迟少爷这幅窘迫的模样,她自然见好就收。于是,淮涟也就顺着迟霂抛出的台阶,从容接了下去,嘴角还噙着一丝未散尽的笑意。
“我虽不知这圣教从何而来,但黑袍人遁走时,我趁机往其中一人身上种了追踪术。”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亮晶晶的,像只刚刚成功偷到鱼腥、正等着被夸奖的猫儿,得意洋洋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追踪术?”迟霂精神一振,黑眸中瞬间闪过锐利的光彩,之前所有的窘迫被暂时压下,“那还等什么?我们此刻就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复仇的念头与修士的责任感同时涌上,他几乎是立刻就想从床上跃起,牵扯到胸口的伤让他闷哼一声,却依旧试图运转灵力。想他迟霂纵横忘境十八年,还从来没有刚出任务就摔了这么个大跟头还不报仇的道理。
可惜他身形刚动,就被淮涟眼疾手快地按回床上。
“不行。”她拒绝得干脆,“你灵力耗损过度,内伤未愈,强行催动只会加重伤势。迟五神魂受创,虽服了药,情况稍稳,但仍在昏迷之中。你们二人此刻皆不宜再动用灵力,更别说潜入、战斗。”
迟霂唇线紧抿,沉默下来。理智告诉他淮涟所言无误,他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淮涟那奇怪的力量对他的伤虽有奇效,但也不足以支撑他再次对敌,强行前往恐怕反会成为淮涟的拖累。可是,难道就此放过线索?
就在他内心挣扎之际,淮涟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一个人去。”
“不可!”迟霂猛地转头,“你独自前往太过危险!那些黑袍人手段诡异,魂鼓更是邪门,万一……”
他明白此时让淮涟去才是最好的选择,一旦那群黑袍人察觉到术法痕迹,极有可能会转移,到那时失了线索就没了进一步查下去的可能。那些能操控人心、吸取生魂的诡异魂鼓若流散出去,只会祸害更多的人。
道理如此清晰,利弊如此分明。可十八年刻入骨血的教养,以及某种更深层、更难以言喻的关切,让他无法坦然接受让一名女子——尤其是让她——独自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此刻的迟霂,选择性遗忘了他曾在刚进城时感受到的仅是淮涟展开神识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在他性命濒危时又如何用奇异力量为他疗伤,以及陷入诡异阵法时淮涟又是如何冷静带着他冲出重围。
他脑海中反复闪现的,是他在钟鼓楼高层与黑袍人陷入苦战之际,是她使用秘法才让他有机可乘,她施展那不知名秘法时骤然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他在高台上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他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映入眼帘的、她逆着光,“不顾一切”朝他奔来的身影……那些画面像细密的针,扎在他的心口,带来一阵陌生的紧缩感。
淮涟并不知晓迟霂的那些胡思乱想,这也不是商量,只是通知。她不由分说地用术法将迟霂禁锢在床榻上,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手带着安抚的力道,轻柔抚过他头顶。动作自然亲昵,不带丝毫狎昵,却让迟霂瞬间僵住,刚刚褪下些许热度的脸颊再次轰然烧了起来。
淮涟俯身凑近了些,脸上绽开一个明朗而自信的笑容,仿佛不是去潜入龙潭虎穴,而是去赴一场寻常的约会。
“别担心,观澄。”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乖乖待着养伤,等着我的好消息。”
不再管迟霂如何急切地唤她的名字,淮涟只是干脆利落地直起身,潇洒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踏出房门。
为确保迟少爷的安全,她只给术法设置了一炷香的时间,其上更附着一缕精纯源力,会持续修复他的伤势。在客栈之外,确定迟霂无法悄悄跟上后,淮涟才循着神识中那道微弱却清晰的感应,朝着目标方向潜行而去。
那道感应的终点,赫然指向城中央那片巍峨繁华的建筑群。
任谁也难以相信,这快要把整座绫音城变作空城的”圣教“,其藏身之处,就这般大摇大摆地设在绫音城权力与秩序的核心,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