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孩子气》随晓

39、X.39

　　夜色深沉，盛阳公寓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将他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倦意。唐菲已经回房休息，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眼神有些放空。

　　反省着，今天的所作所为：太蠢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吗？在翻涌什么？有病。

　　就在这时，手机顶部弹出一条 Instagram 的推送通知，显示他中午发的一张甜品照片下有了新的回复。

　　他点开一看，是那个昵称叫 “钦阳” 的账号的评论：
　　【博主最近是谈恋爱了吗？】

　　盛阳看着那条评论，脸上没什么表情。

　　谈恋爱？太累了。学习都顾不来，更别提再去经营一段需要投入大量情感的关系。
　　他指尖悬在回复框上片刻，最终只是按熄了屏幕，连点开详细回复的欲望都没有。

　　他站起身，走到盛蓝房门边，敲了敲。

　　“菲菲，睡了吗？”
　　“还没呢，哥哥，进来吧。”

　　盛阳推开门，唐菲正靠在床头看书。

　　他走到床边，看着她，语气温和：“今天下午……在学院里，突然拉住你，抱歉，是不是让你不自在了？”

　　唐菲放下书，摇了摇头，关切地问：“怎么了嘛？我感觉你好像不太对劲。”

　　盛阳沉默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嗯，一个……很久没见的人。不太想碰面，所以借你挡了一下。”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避开就好。”

　　唐菲似懂非懂，但乖巧地点点头：“好，我听哥哥的。”

　　“嗯，早点休息。”盛阳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心不在焉的敷衍。

　　退出房内，盛阳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和也淡去了，只剩下浓浓的倦色。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静的夜色，眼神空洞。

　　手机震动，是陈南南的消息。
　　【南：嘛呢？睡没？】

　　盛阳慢吞吞地回复：
　　【Sun：没。】

　　【南：哦。那什么……跟你说个事儿。】
　　【南：迟骁回来了。】
　　这个名字......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Sun：哦。】他回复道，一个字，看不出喜怒。
　　【南：你……就这反应？他今天还来我和靳明这儿了。还问起你了。】

　　【Sun：问我什么？】
　　【南：就问……你和那个伊森怎么样了。我跟他说，让你别再来招惹你了。】

　　【Sun：你做得对。】他玩不起那种一时兴起、随时可以抽身的游戏。他玩得起，我玩不起。

　　【南：所以……你对他，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想法？他还能有什么想法。

　　两年前那场短暂的欢愉和随之而来的冰冷结局......
　　他现在只想图个清静。不想在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了，一点落差感都受不了，只想一个人。

　　他缓缓打字，每一个字都透着心力交瘁：

　　【Sun：没想法。他回来是他的事，跟我没关系。】

　　那头的陈南南沉默了一会儿；

　　【南：懂了。那你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结束对话，盛阳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迟骁的回归，虽然没有激起惊涛骇浪，却也让那潭死水泛起了不愿看到的涟漪。

　　他现在很讨厌这种被打扰的感觉。

　　他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那条手链上，眼神复杂，有瞬间的恍惚。他没有去碰它，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去再好，也终究是过去了，而且结局还那么难堪。他不想回头，也回不去了。

　　这时，手机又亮了一下，是“钦阳”在那条评论下的补充：
　　【钦阳：只是觉得你镜头下的每张照片都很美，希望分享这份美的人，也能被美好包围。】

　　盛阳看着这条信息，眼神依旧没什么神采，但这条陌生却温和的祝福，在这个心绪微乱的夜晚，多少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他拿起手机，翻看着以前的作品，发现这个id经常在评论区互动。最后在那个“钦阳”的评论下，点了一个赞。

　　他关掉落地灯，让自己彻底陷入黑暗。

　　回来就回来吧，和他，早就没关系了。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纷扰隔绝在外，只求一夜无梦。

　　翌日。
　　The Anchor 酒吧——

　　靳明组了这个局，美其名曰欢迎迟骁回来兼给迟锐接风，实则暗流涌动，众人都心知肚明。

　　盛阳不能躲，也没必要躲。
　　两年了，因为一个迟骁就畏首畏尾，那他也太没长进了。
　　他刻意到得晚些，和伊森一起出现在酒吧门口。

　　他们刚走进酒吧，还没到预定的包厢，就在相对安静的走廊里撞见了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迟骁。

　　两年不见，迟骁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褪去了几分少年气的张扬，轮廓更加硬朗分明，眉眼间沉淀了些许内敛，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衬衫，身形依旧挺拔，却多了份沉稳的气度。

　　只是此刻，他脸上带着一丝刚挨过揍的痕迹——嘴角有点破皮，微微泛红。

　　而罪魁祸首正双手抱胸站在他对面，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他，显然余怒未消。
　　看到盛阳和伊森进来，他冷哼一声，狠狠瞪了迟骁一眼，才转身走向包厢。

　　迟骁的目光越过伊森，直直地落在盛阳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浓雾，看着不清白，还有一丝茫然。

　　盛阳也看着他，心脏在最初的几秒漏跳后，迅速恢复了平稳的节奏。

　　真到了这一刻，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感受到的竟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
　　好像曾经那些撕心裂肺的情绪，真的已经被时间慢慢磨平了棱角。

　　那两个月是一个方，而被时间慢慢磨平，变得没有棱角的我们是圆，我们的感情在两年内慢慢的消失殆尽由圆变点。

　　他率先移开了目光，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候一个普通同学：“回来了？”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迟骁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嗯。回来了。” 他看着盛阳疏离的侧脸，补充道，“……看起来挺好。”

　　“嗯，还不错。”盛阳应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他侧身，对旁边的伊森轻声说：“我们进去吧。” 自始至终，没再多看迟骁一眼。

　　伊森虽然神经大条，也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他看了看迟骁，又看了看盛阳，“好，走吧，阳。”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迟骁站在原地，嘴角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胸口那片空落落的地方。他的平静，比任何指责和怨恨都更让他无所适从。

　　气氛因为盛阳和伊森的到来，以及紧随其后进来的迟骁，而变得有些微妙。

　　靳明努力活跃气氛，陈南南在一旁偶尔搭腔，艾儿霖则全程冷着脸，他带来的男友是个腼腆的英国男孩，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台球桌成了临时的焦点。盛阳被靳明起哄着拿起球杆，伊森在一旁大声加油。

　　“Yang! You are amazing!”伊森毫不吝啬地赞美，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

　　盛阳只是淡淡笑了笑，将球杆递给下一个人。

　　他感觉到一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自哪里。

　　迟骁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他看着盛阳熟练的杆法，看着他面对伊森赞美时淡然的反应，眼神深邃，嘴角似乎噙着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评估。

　　盛阳的台球是迟骁一手教出来的，姿势标准，出杆沉稳。

　　靳明凑到迟骁身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怎么样？还追吗？”

　　迟骁没说话，目光依旧胶着在盛阳身上。
　　而坐在迟骁旁边的迟锐，则完全被盛阳吸引住了。

　　他看看自家哥哥深沉难测的表情，又看看台球桌边那个清冷又耀眼的身影，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绝对就是他哥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和他哥那种带有侵略性的英俊不同，盛阳是另一种好看。

　　脸型偏柔和，线条流畅，微卷的黑色短发看起来蓬松柔软，整体有种精致的易碎感，但打起台球来眼神又专注又冷静，形成一种奇异的、娇俏又疏离的张力。

　　简直……太对他胃口了！

　　盛阳觉得包厢里有些闷，借口去洗手间，想透口气。
　　他刚洗完手，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镜子里就映出了迟骁跟进来的身影。

　　洗手间里没有别人，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安静。

　　迟骁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一晚上的问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是不是，谈恋爱了？”

　　盛阳擦手的动作没有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没否定，也没承认，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过了几秒，就在迟骁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几不可查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个点头，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迟骁强装的镇定。
　　他呼吸一滞，追问道，声音更沉：“女朋友？” 他脑海里闪过昨天那个女孩，和今天这个热情洋溢的伊森，不确定盛阳指的是哪一个。

　　内心翻涌的小舟，明明已经试图停泊，在这边试探谁？钩谁呢？盛阳将揉皱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准备离开，不想与他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见他无视自己要走，迟骁心里一急，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触手一片微凉细腻的皮肤，让两人都是一怔。这熟悉的触感，瞬间勾起了太多被刻意遗忘的亲密回忆。

　　“怎么不说话？”迟骁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委屈？

　　盛阳猛地甩开他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

　　他抬起头，终于正眼看向迟骁，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冰碴子，嘴角勾起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

　　“怎么？就准你和女人结婚，我就不能和女人谈恋爱？”

　　旧伤。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迟骁脸上。他瞬间哑口无言，脸色白了白，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被堵了回去。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质问？

　　盛阳看着他瞬间颓然的神色，心里掠过一丝快意，但更多的还是无边无际的疲惫。他不再停留，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迟骁独自站在空旷的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样子，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盛阳这是在报复他吗？或者说，是在用这种方式，彻底将他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无论是男孩女孩。

　　那段过往，他放不下，而盛阳，似乎已经不想再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