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悸动》小玖还活着

24、非标准偏差

　　“嘀！嘀！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扎进田乐甜的耳膜。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被压缩成了一个极小的空间。
　　空间里，只有他胸膛传来的温热，他手臂箍住她腰际的力量，他喷在她脸颊上混乱的呼吸，和他那双彻底失控的眼睛。
　　还有，他手腕上那个正在疯狂尖叫、屏幕上红线垂直冲顶的个人终端。
　　那道失控的红线，比洞穴里任何一块水晶的光芒都要灼热，都要刺眼。
　　它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他那扇永远紧闭的、由逻辑和数据构成的门，让她窥见了一丝门后那片兵荒马乱的风景。
　　田乐甜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然后，开始以一种完全不属于自己的频率，疯狂地、不受控制地，跟着那道红线一起，向上狂飙。
　　“喂！你们俩没事吧？要不要我上来拉你们？”
　　旭东翔的大嗓门，像一块巨石，从下面猛地砸了上来，将这个脆弱的、充满了失控心跳的空间，砸得粉碎。
　　方浩然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像是才从一场混乱的梦中惊醒。
　　他几乎是弹开一样，松开了圈着田乐甜腰的手，向后退了一大步，瞬间与她拉开了足足一米的距离。
　　那个动作，僵硬，急促，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狼狈。
　　田乐甜失去了支撑，身体晃了一下，赶紧伸手扶住旁边的岩壁，才勉强站稳。
　　她低下头，脸颊烫得能煎熟一颗鸟蛋。她不敢看他，也不敢看下面正一脸好奇望上来的旭东翔和叶暖暖。
　　她的耳朵里，全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谢……谢谢。”
　　她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对着地面，小声地说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旖旎的期待。
　　洞穴里，一片寂静。
　　旭东翔的问话，和她的道谢，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田乐甜疑惑地，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她看到，方浩然正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屏幕上那道代表着他心跳的、已经冲破天际的红色曲线，还在疯狂地、毫无逻辑地跳动着，像一串失控的乱码。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毫无血色的线。
　　然后，他抬起手，用另一只手的食指，重重地、带着一丝决绝地，戳在了屏幕上。
　　“嘀——”
　　一声长音后，那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安静到，田乐甜甚至能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方浩然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那种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因为心跳失控而警报大作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看着田乐甜，那双纯黑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开口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直，一如既往的，像一段没有任何感情的系统语音。
　　“你的行为，导致了非必要的人体接触，增加了项目潜在的风险系数。”
　　田乐甜脸上的热度，退去了一点。
　　她愣愣地看着他，没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方浩然没有停顿，继续用那种分析报告的语调，陈述着事实。
　　“同时，你的体重，超出了该区域岩石的安全承载阈值。”
　　“建议，进行体重管理。”
　　……
　　……体重管理？
　　田乐甜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刚才那一点点旖旎的念头，那一点点因为失控的心跳而产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被他这几句话，砸得粉碎，连一点渣都不剩。
　　她气到发抖。
　　她看着他那张一本正经、仿佛在陈述什么伟大科学真理的脸，一股火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甚至想扑上去，抓住他的领子，用力地摇晃，问问他，他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是超级计算机，还是万年不化的冰块？
　　“你！”
　　一个字，从她牙缝里挤了出来。
　　她想骂人。
　　她想把她知道的所有，古地球文明里最恶毒的词汇，都砸到他那张脸上。
　　可是，当她对上他那双平静到近乎无情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股又酸又涩的委屈。
　　她凭什么要跟一个机器人计较呢？
　　她就是个傻瓜。
　　一个会因为机器人CPU过热，就以为机器人对她有意思的，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田乐甜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她收回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学着他的样子，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冰冷的笑容。
　　“知道了。”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然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手脚并用地从那堆让她丢尽了脸的岩石上滑了下来。
　　她径直走到叶暖暖身边，一把抓住闺蜜的手，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一句话也不说。
　　“乐甜？你怎么了？”
　　旭东翔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展开，满头雾水地凑了过来。
　　“滚。”
　　田乐甜从叶暖暖的肩膀上抬起头，红着眼睛，给了他一个字。
　　旭东翔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只能悻悻地退到一边，继续去研究那些会说话的晶体。
　　高高的岩壁下，只剩下
　　方浩然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看着那个正把脸埋在别人肩膀上、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背影，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又缓缓松开。
　　他低头，再次看向自己的个人终端。
　　屏幕上，那段被他强行中止的、记录着他心跳彻底失控的数据，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每一个峰值，每一个不规则的波动，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引以为傲的逻辑和自控力。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现如此严重的，无法用任何已知算法解释的，“系统错误”。
　　他盯着那段数据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指。
　　他的指尖，悬在了“删除”键的上方，停顿了足足三秒。
　　最终，他没有按下去。
　　他的手指划过屏幕，打开了那个名为“观测目标T”的加密文件夹。
　　他在文件夹里，新建了一个子目录。
　　然后，他将那段失控的心率数据，拖了进去。
　　他看着那个默认生成的文件名，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伸出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重新输入了新的文件名——
　　“非标准偏差样本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