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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采花 ...

  •   “陛下,新丹已成。”

      澄心斋内,谢砚冰奉上“闭关”炼制的丹药。

      见到盒中莹润丹丸,永熙帝眉眼间的阴云总算散开些许。他揉了揉刺痛的额角:“栖云回来得正好,近日国事纷扰,朕心难安。你既通晓玄机,便为朕卜上一卦。”

      内侍取来蓍草,谢砚冰于殿中净手焚香,执草演卦。

      一番推演后,他方道:“天象示警,近日恐有小厄,然不伤国本。陛下宜远离金气之锐,多近土木之德,可保安泰。”

      永熙帝听罢,只依字面理解:“金气不利么……高忠仁,将殿内金属器用撤去,换成别的。”

      高忠仁应下,正欲出去吩咐,又听皇帝说:“年关祭祖乃大事,你现今既代为掌印,需仔细督办,莫出纰漏。栖云此次炼丹有功,届时便随驾前往观礼吧。”

      谢砚冰叩拜:“谢陛下隆恩。”

      退出澄心斋后,谢砚冰走在回丹枢院的宫道上,两旁宫墙高耸,将天空割裂成狭长的一道。

      一个物件咕噜滚出,不偏不倚停在他靴边。

      他低头看去,是一枚质地上乘的白玉骰子,雕刻精巧,在冬日淡阳下泛着温润光泽。

      他俯身将其拾起,还未及细看,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追上前来。

      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面容清秀,眉眼间能寻见几分何才人的温婉影子,身形已见抽条,裹在锦袍里,匀称而挺拔。

      正是皇次子盛朝铭。

      谢砚冰将掌中骰子递过去:“二殿下安。”

      盛朝铭接过骰子,眼中带着好奇:“多谢。不知阁下是?”

      谢砚冰行礼:“丹枢院栖云,参见殿下。”

      “原来是栖云真人,”盛朝铭腼腆笑着,“听闻前些时日真人为父皇出宫祈福,奔波劳顿,实在辛苦。”

      “分内之事,不敢言劳。陛下洪福齐天,自有神明庇佑。”

      谢砚冰瞥过道旁石桌,其上散落着一副六博棋,棋局散乱,骰子显然是从此处滚落。四周空旷,并无太监宫女随侍。

      一个人玩六博,自己与自己投骰定策么?

      他心下一哂,仍温和道:“冬日风寒,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

      盛朝铭笑意淡去:“不瞒真人,年关将近,今日宫中除旧布新,各处忙乱,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他又央求,“真人若是不忙,能否陪我玩一会儿?”

      “殿下相邀,贫道之幸。”

      二人遂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下,摆开棋局。白玉骰子落入骰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母妃向来不喜我贪图玩乐,总督促我勤学圣贤书,”盛朝铭布子,“真人可千万别把今日遇见我的事情说出去。”

      “殿下放心,贫道并非多言之人。”谢砚冰执子落下,“不过殿下读书向学,克己复礼,偶尔放松心神,劳逸结合,贵妃娘娘慈心,想必亦能体谅。”

      盛朝铭却像是被触动了心事,摇摇头:“哎,若母妃真能体谅就好了……”

      他似乎不愿多谈,转而问,“听说真人是江南人氏?”

      “是。”

      “我的生母其实也是江南人。”盛朝铭描绘起从生母口中听来的的景致,“听说那里水道纵横,舟楫往来,春日里烟雨朦胧,堤岸上杨柳如烟,与北地全然不同。”

      谢砚冰顺着他的话应道:“殿下所言不差,江南水软,风物宜人,别有一番韵致。”

      盛朝铭神色落寞:“我好想我生母,可我又不能时常见她,只有像今日这般,避开随侍宫人,才能偷偷去瞧她一眼,说上几句话……”

      谢砚冰适时宽慰:“骨肉亲情,乃人之常伦,殿下孝心可鉴,何贵人心中定然亦是倍感慰藉。”

      盛朝铭问:“为什么我连亲近自己的生身母亲都不能自主?”

      不等回答,他看着谢砚冰,眸中野心尽显,但话仍温吞,“只愿有朝一日,我不必再仰人鼻息,不必再这般躲躲藏藏……”

      假山后突然传来宫女略显焦急的呼唤声:“二殿下?二殿下您在哪儿?贵妃娘娘寻您呢!”

      盛朝铭脸色微变,迅速起身:“不好,多半是母妃找我有事。真人,我先走了!”

      谢砚冰亦起身:“殿下,这六博……”

      盛朝铭却像是顾不上这些了,只匆匆道:“有劳真人处置便是!”

      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谢砚冰站在原地,动手将棋子、博箸、骰子一样样仔细收拢,妥善放入棋盒之中。最后合上盒盖,抱着那略显沉手的木盒,继续往丹枢院行去。

      刚踏入丹枢院院门,宁福小跑着迎了上来:“真人回来了!”

      谢砚冰颔首:“小公公,许久未见了,将要封印了,院内诸事可还顺当?”

      宁福笑嘻嘻地回话:“于道长将一切都收拾得妥妥当当呢,真人您就放心吧!”

      他瞧见谢砚冰手里的陌生木盒,问,“真人,这是什么呀?瞧着不像咱们院里的东西。”

      谢砚冰淡淡道:“不是点心。”

      宁福摸了摸鼻子,讪讪地没再多问。

      谢砚冰径直走入内间,刚将那木盒在架子上放稳,还未及转身,宁福又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真人,外头有人找您!”

      来人身着西厂档头的服饰,见他出来,抱拳行礼,开门见山地奉上一卷装帧精美的图样。

      “高公念及真人服侍圣上辛劳,特命小的前来为您置办一处宅邸。”

      谢砚冰接过,展开一看,入目皆是亭台楼阁、园林水榭的样图,旁边蝇头小楷标注着地段,无一不是城中勋贵聚集、寸土寸金之所。

      他状若不解:“高公厚爱,贫道感佩于心。只是这些宅邸,规制似乎都过于宏大了?”

      那档头咧嘴一笑,干脆答道:“回真人话,近来抄没的逆产颇多,空着也是空着,高公想着不如赐予该得之人,也是物尽其用。”

      谢砚冰合上图册,递还回去:“高公美意,贫道心领。只是贫道乃方外之人,清静惯了,不喜仆从环绕,亦无心力打理这般深宅大院。如此招摇,恐违背修行本心,还是罢了。”

      档头并不强求,又从袖中取出一卷明显简朴许多的册子:“高公体恤,也备了些地段不那么显赫的,规模也小些。真人不妨再看看?”

      谢砚冰略作迟疑,终是点了点头:“也好。”

      此番图纸上的宅院果然朴素许多。他翻阅片刻,在一幅图样上点了点:“就这处吧。”

      档头看了一眼,点头:“真人好眼光,此处虽不繁华,但胜在幽静。”

      随即又道,“宅中一应家具用物,乃至侍奉人手,高公吩咐了,西厂自会安排妥当,真人无需费心。”

      谢砚冰说:“高公思虑周全,贫道拜谢。只是贫道与宁福公公共事多日,他办事颇为妥帖,若宅中需人打理日常琐事,不知可否让他过来?”

      宁福冷不丁被点名,吓了一跳,慌忙躬身。

      档头稍想了想,便应承下来:“此事不难,咱家回去便禀明高公安排。”

      “如此,多谢了。”

      档头不再多言,收了图纸,利落地行礼告退。

      他一走,宁福便欢欣雀跃、手舞足蹈起来。

      谢砚冰瞥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失笑,故意问道:“不过是换个地方当差,值得这般高兴?”

      “那是自然!”宁福用力点头,“宫里规矩大,能跟着真人出去,自在多了!”

      谢砚冰但笑不语。

      他转身去了丹房,与几位同僚寒暄片刻,问了问丹药封存、炉火看顾等年节事宜,彼此说了些“来年顺遂”的吉利话,便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告辞。

      回到城西那座暂居的小院,推门便是一股久未住人的尘气。

      两月未归,院里已堆起了飘零落叶,屋内也积了一层薄灰。

      待谢砚冰将里外打理干净,换上新的床褥,天色已彻底沉下。

      他精疲力尽地烧了热水,倒入浴桶中。

      热水熨帖着酸软的筋骨,他长长舒了口气,将头靠在桶沿,阖上眼睫,任由思绪放空。水汽朦胧,蒸得人昏昏欲睡。

      忽听那扇刻意未关严的窗户发出细微声响,随后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谢砚冰很是无奈。

      怎么一个两个,都专挑他沐浴时来翻窗。

      他浸在水中的手随意拨动了一下,带起一串清晰的水花声响。

      那脚步声猝然一顿,随即响起衣袂拂动的动静,听着像是来人意识到不妥,转身想要退走。

      谢砚冰这才开口,拖长了声调:“哪里来的采花小贼?既来了,不过来给我瞧瞧?”

      脚步声彻底停住,一阵沉默后,萧琮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你在沐浴。”

      谢砚冰掬起一捧温水,任其从指缝滑落,继续逗他:“哦?那若知道,世子便不来了么?”

      “我……”

      萧琮语塞,听着屏风后那撩拨人心的水声,进退两难。

      “既来了,劳驾世子替我将里衣递过来。”

      这就是不打算让他立刻走了。

      真是奇怪。先前谢砚冰重伤卧床,他亲手擦身换药,连日肌肤相接都心无杂念;而今不过隔着一道屏风,听得几道水声,反倒血气翻涌,难以平静。

      萧琮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燥意,从一旁的木架上取过叠放整齐的素白里衣。

      他垂着眼,绕过屏风,不敢乱看,将衣物递向浴桶的方向。

      一只带着湿意的手接过那件衣服,接着又似有若无地擦过他手腕。

      萧琮浑身一颤,刚想抽回手,手腕却被抓住。

      “跑什么?”

      谢砚冰倚在桶边,抬眸看他。水雾将他平日里伪装的清冷融化了大半,垂落的乌发湿漉地贴在颊边颈侧,水珠沿着锁骨的线条缓缓滑落,没入水下看不分明的朦胧处。

      “方才直接翻窗进来,不是挺大胆?”

      萧琮只觉被他触碰的皮肤滚烫,视线无处安放,呼吸都乱七八糟。他仍强自镇定,说:“我……我只是来看看你可安顿好了。”

      “是么?”谢砚冰挑眉,“那如今看也看了,世子觉得我可还安好?”

      萧琮被他问得脸颊绯红,目光终于忍不住落在他带着水光的唇上:“谢漱玉,你莫要故意招我。”

      “我招你什么了?”谢砚冰故作不解,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拉过他的手按在胸口,“不过是劳烦世子爷递件衣裳罢了。”

      掌心下是温热的水流和更温热的肌肤,伴着谢砚冰清晰的心跳,一并化为蚀骨的燥热,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他再也忍不住,低头擒住那伶俐口齿。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切深入。谢砚冰仰头承接着,起初尚能游刃有余地回应,渐渐便在萧琮愈发汹涌的攻势下失了力气,只能绵软地攀住他递来的手臂,在他衣袖上洇开深色水痕。

      良久,萧琮才勉强退开寸许:“水要凉了,快些起来。”

      谢砚冰胸口起伏不定,整个人挂在桶沿向他伸手:“我没力气了。”

      萧琮当即将他从渐凉的水中捞出,扯过素白里衣囫囵裹住,抱起他向床榻去。

      谢砚冰陷入新铺的被褥,衣襟因这番动作松散开来,露出大片湿润的肌肤。他呼吸尚未平复,眼尾残红未褪,此时非但不收敛,反倒用足尖蹭了蹭萧琮的小腿,调笑道:“世子爷这般急切,倒真是像来采花的了。”

      理智的弦应声崩断,萧琮欺身压下,再次堵住那张不知死活的嘴,双臂将他禁锢在方寸之间,垂落的发丝与灼热吐息交织成网,空气也粘稠而滚烫。

      掌心顺着敞开的衣缘探入,抚上柔韧的腰肢,继而沿着脊线缓缓向上游移。

      当触到那道尚未消退的疤痕时,萧琮动作骤然停顿,眼前闪过月余前这人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模样,翻涌的情潮像被冷水淋透。

      “不行。”他克制地收回手,将脸埋进谢砚冰颈窝,闷闷地说,“你才好不久。”

      谢砚冰察觉到他情绪变化,安抚地拍了拍他。

      略一思索,又贴着他耳廓轻声问:“那……换个法子?”

      ……

      直至风浪止息,谢砚冰脱力地陷在凌乱衾枕间,神思飘忽,由着萧琮用温热的布巾为他擦拭身体。

      意识缓慢回涌,他抬腿轻轻踢了踢一边忙碌、一边仍不忘偷空亲他的人:“刚换上的被面,转眼便教你我糟蹋了。”

      萧琮瞥见他腿间红痕,耳根复又烧灼起来,忙移开眼,心虚十足:“我来收拾。”

      他将谢砚冰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转身去收拾一榻狼藉。

      谢砚冰顺手拿起搁在床头小柜上的长命锁,银锁微凉,重新贴回颈间皮肤。而后又蜷回椅中,抱着双膝,安静地看着萧琮更换床褥。

      他忽然开口:“我新得了一座宅子,世子日后怕是得翻新的墙头了。”

      萧琮动作未停,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也在城西,两进的院子,带个小园,离侯府就隔了两条街。”谢砚冰继续说,“高忠仁派人来办的,说是查抄的逆产。”

      萧琮铺展被角的手一顿,转过头来:“你竟收了?他故作慷慨,实则是想名正言顺地在你身边安插耳目。”

      “他这般'盛情',我如何能推拒?连带着宅中仆役,西厂也言明会‘一并安排’。不过,我要了宁福过来。”

      “那个小内侍?他可靠么?”

      谢砚冰淡淡道:“无妨,我自有法子让他变得可靠。”

      床榻已重新收拾齐整。萧琮将他抱回床上,拂开他额角凌乱的发丝:“你既心中有数,我便不多言了,万事小心。”

      谢砚冰点点头,问:“你要走了么?”

      萧琮在床沿坐下:“我看着你睡熟再走。”

      “哦……”谢砚冰戏谑道,“又想偷亲我啊。”

      萧琮面上赧然,作势便要起身,被谢砚冰含笑拉住:“好了,不闹你。天色已晚,回去路上小心。”

      萧琮俯身,明目张胆地在他额头印下一吻:“睡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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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作者的碎碎念,想到什么说什么: 1、1v1 HE,受前期清冷(装的)后期病弱+钓系,攻正人君子。 2、人多且杂,配角之间没有固定cp,可以随意吃。 3、本文是作者的第一本小说,节奏还在摸索。 4、全篇大约25-30w,目前已经写完了故事的60%,存稿先逐渐丢上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