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永蛰

16、失语镇-暗流

　　辞渺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小块边缘锐利的碎石，在指尖掂了掂，然后随意地抛入了前方的暗河中。

　　石子落水，只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噗通”，便被那浑浊幽暗的河水吞没，连涟漪都迅速被流动的水体抚平，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水……好像有点不对劲。”池焰小声说，下意识地远离了河岸几步。

　　“笨……不是水不对劲……是‘声音’在这里……沉下去了……” 谢沉手中的布娃娃再次“开口”，那沙哑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语气依旧带着点惯常的嫌弃。“这里是‘声音’的坟场……下游……所有的‘声音’最终都会流向那里……被彻底消化……”

　　谢沉心中一动，尝试在脑海中询问：“下游？是‘共鸣之厅’的方向吗？”

　　“算是吧……必经之路……” 娃娃的声音似乎凝滞了一下，“小心水里……除了水……可能还有别的东西……被吸引过来……”

　　它的提醒让谢沉更加警惕。他握紧了手中那根已经弯曲的金属杆，虽然知道这东西在面对超自然威胁时可能用处不大，但至少能提供一些心理上的依托。

　　“走吧，沿着河边看看。”谢沉对池焰和那位母亲说道，同时目光看向辞渺，带着询问。

　　辞渺无可无不可地站起身，算是默认了这个提议。他依旧走在最前面，但步伐并不快，似乎也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四人沿着暗河边缘，逆着水流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溶洞深处行进。岩壁上的幽蓝光脉时明时暗，仿佛某种活物的呼吸。偶尔有冰冷的水滴从顶部的钟乳石上落下，滴在岩石或水面上，发出格外清晰的“嘀嗒”声，在这片沉郁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弯道。就在他们即将转过弯道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并非水声的“嘶嘶”声，夹杂在流动的水声中传了过来。

　　辞渺猛地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他侧耳倾听，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淡琥珀色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谢沉也听到了那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在粗糙表面摩擦，又像是……低沉的喘息？他屏住呼吸，将金属杆横在身前。

　　“左边……那块大石头后面……” 娃娃的声音及时提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谢沉立刻朝左侧一块巨大的、如同蹲伏巨兽般的岩石望去。只见岩石的阴影下，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紧接着，一个身影踉跄着从岩石后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现代登山服的外国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金发碧眼，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他的登山服有多处撕裂，脸上带着擦伤和淤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腿，小腿部位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鲜血不断渗出，将裤腿和脚下的岩石染红。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战术手电，另一只手则撑着一根临时找来的粗树枝作为拐杖。

　　他看到谢沉一行人，尤其是看到辞渺和谢沉手中的“武器”时，眼中先是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但随即又被巨大的痛苦和警惕取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先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了带着气泡的血沫。

　　“Help… Please…” 他用微弱而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求救，眼神充满了绝望。

　　池焰看到他凄惨的模样，尤其是那条受伤的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向谢沉。

　　辞渺只是冷淡地瞥了那个外国男人一眼，目光在他受伤的腿和那支奇特的手电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反而更关注男人来的方向，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谢沉皱了皱眉。在这个诡异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受伤的外国人，这本身就显得极不寻常。他保持着距离，用英语沉声问道：“你是谁？发生了什么？”

　　那男人艰难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杰克…我叫杰克…探险队…我们…我们遇到了…水里的怪物…它…它拖走了其他人…只有我…” 他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仿佛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画面。“这手电…它能…能干扰那东西…但撑不了多久…”

　　他举起那只握着奇特手电的手，蓝光闪烁不定，似乎能量即将耗尽。

　　“啧……‘驱散者’手电……好东西……可惜快没能量了……” 娃娃的声音在谢沉脑中响起，带着点评价商品的语气。“他说的是真的……这河里有‘潜噬者’……被废弃的‘声音’污染变异的东西……喜欢啃食活物的‘声带’和‘听力’……物理攻击效果很差……”

　　就在这时，暗河的水面突然毫无征兆地翻涌起来，靠近杰克刚才藏身的那块岩石附近，河水像沸腾一样冒出大量的气泡，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腐烂腥气的恶臭弥漫开来。

　　“它…它又来了！”杰克惊恐地大叫，试图向后挪动，却因腿伤而行动艰难。

　　辞渺眼神一凛，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认真的神色。他不再旁观，右手迅速从他那件深青色外套的内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像是黄铜与琉璃打造的罗盘。罗盘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疯狂地无序旋转，表面刻满了细密的、非地球文明的符号。

　　“后退！”辞渺低喝一声，同时将罗盘平举在身前。

　　谢沉立刻拉着池焰和那位母亲向后退去，同时紧紧盯着翻涌的河面。

　　“哗啦——！”

　　一道巨大的、黏滑的黑影猛地从水中窜出，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布满吸盘和惨白色口器的触须，中心隐约可见一个不断开合的、如同七鳃鳗般的环形口器，发出令人心智混乱的“嘶嘶”声和“咯咯”的磨牙声，它径直扑向瘫倒在地的杰克。

　　杰克绝望地举起“驱散者”手电，蓝光照射在怪物身上，怪物前冲的势头果然微微一滞，表皮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但蓝光也随之剧烈闪烁，眼看就要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辞渺手中的罗盘指针猛地定格，指向了那怪物的核心，他指尖在罗盘某个符号上轻轻一按

　　一道无形的、却能让周围空气都产生波纹的高频震荡波以罗盘为中心，呈扇形向前方扩散开来。

　　那怪物被这震荡波扫中，发出一声尖锐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嘶鸣，整个身体像是被投入油锅般剧烈地抽搐、翻滚起来，它那无序的“声音”仿佛被这特定的频率干扰、打乱，失去了攻击的协调性。它猛地缩回了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随即消失在幽暗的河底，只留下一圈圈逐渐平息的涟漪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溶洞内暂时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杰克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声。

　　辞渺面无表情地收起罗盘，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杰克，又看向谢沉，语气平淡：“‘声波共振罗盘’，一次性道具，对付这种依靠特定声波频率活动的低级污染体还算有效。”

　　他这是在解释，也是在展示这个残忍世界的规则

　　杰克瘫在地上，看着辞渺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感激，他用生硬的中文夹杂着英语连连道谢：“谢谢！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命！”

　　谢沉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杰克的伤势，腿伤很重，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撕下自己衣摆相对干净的内衬，帮杰克简单包扎止血。

　　“你们……也是玩家？”杰克虚弱地问，目光在谢沉、辞渺和池焰之间移动。

　　“算是吧。”谢沉没有过多解释，反问道，“你说的探险队，是怎么回事？你们进来多久了？”

　　杰克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我们……是一个国际性质的……民间探索小组，听说了一些关于‘镜域’的传闻……想进来……寻找答案和资源……没想到第一个副本就……除了我，可能都……”他说不下去了，眼中满是悲痛。

　　“问他……有没有找到……‘回响之石’……” 娃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切。“那种石头……通常会在‘潜噬者’巢穴附近……是进入‘共鸣之厅’的钥匙碎片……”

　　谢沉依言询问。

　　杰克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艰难地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呈现出一种内部仿佛有云雾在流动的乳白色的小石子。石子表面非常光滑，触手温润。

　　“是……是这个吗？我在被那怪物追赶时，在那边一个石缝里捡到的……它好像……能让那怪物稍微远离一点……”杰克将石子递给谢沉。

　　谢沉接过石子，立刻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温和的波动从石子上传來，与他手中娃娃散发出的那种悲怆躁动的嗡鸣感不同，这块小石子带来的是一种安抚与宁静的感觉。

　　“没错……就是它……” 娃娃的声音带着确认，“收好……至少需要三块……才能打开‘门’……”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谢沉衣袋里的娃娃，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强烈的牵引感指向溶洞的更深处！那股牵引力中，夹杂着一种渴望、悲伤与近乎决绝的急切。

　　“快了……就在前面……我感觉到……‘她’在呼唤……”

　　“她”？谢沉心中疑窦丛生。

　　他抬起头，看向辞渺。辞渺也正望着溶洞深处，眼神深邃难明，嘴角却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让人看不透的弧度。

　　暗河在前方拐了一个弯，没入更深的黑暗。而新的线索与未知的危险，显然也隐藏在那片黑暗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