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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绑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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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货部的灯光比清洁区明亮许多,空气里飘浮着香皂、雪花膏和崭新布料的混合气味。我穿着统一的蓝色罩衣,负责整理被顾客翻乱的货架、清点库存。我低着头,动作麻利,尽量让自己融入背景,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售货员们的闲聊、顾客的抱怨、主管的指示。
今天下午,人流不算多。我正蹲在角落清点搪瓷盆的库存,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一个穿着半旧工装、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儿童玩具区和文具柜台附近来回转悠,不像要买东西,眼神总往试衣间和楼梯口的方向瞟,神色间有种刻意压制的焦躁和鬼祟。
我的心微微一沉。这种神情,我在赵家村那些想偷鸡摸狗的二流子脸上见过。我下意识地放慢了手中的动作,借助货架的遮挡,更仔细地观察他。
过了一会儿,几个穿着漂亮裙子、叽叽喳喳说笑的女学生走了进来,大约十四五岁年纪。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女孩,气质尤其出众,皮肤白皙,眉眼弯弯,抱着一个精致的皮质书包,腕上戴着一块小巧的女士表。她们直奔文具柜台,兴奋地挑选着彩色信纸和漂亮的贴纸,像是在为谁准备生日礼物。那个鸭舌帽男人的目光,立刻像钉子一样锁定了那个气质最好的女孩。我的呼吸屏住了。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看到那男人对不远处另一个穿着同样工装、假装看衣服的高壮男人使了个眼色。女孩们挑好了礼物,又笑闹着去看发卡。中间那女孩似乎想试试新到的外套,独自走向了角落那个稍微僻静的试衣间。
鸭舌帽男人和高壮男人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无声地跟了过去!试衣间的帘子落下。里面传来极轻微的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再无声息!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手心里瞬间全是冷汗。绑架!光天化日之下,在百货大楼里绑架!
几秒钟后,帘子掀开,高壮男人率先走出来,警惕地四下张望。鸭舌帽男人紧随其后,他怀里似乎搀扶着一个“昏睡”的、用一件宽大工装外套盖住了头和上半身的人形,脚步匆匆地走向通往地下仓库和后门的楼梯间!那分明就是那个女孩!她的同学还在不远处专心致志地挑选新款服装,毫无察觉!
怎么办?喊人?来不及了!他们动作太快!而且一旦喊破,匪徒狗急跳墙,女孩可能立刻没命!电光火石间,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冲进我的脑海——跟上去!看清楚他们去哪里!如果能留下线索……
我没有时间犹豫!我猛地扯下自己头上用来挡灰的旧头巾,揉成一团攥在手里,假装要去仓库送东西,低着头,加快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闪进了昏暗的楼梯间。楼梯向下通往仓库和后巷。我听到下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车门开关的闷响!他们要把人弄上车!
我心跳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却强迫自己冷静。我飞快地扫视四周,楼梯拐角堆着一些废弃的纸箱。我趁他们还没完全出了楼梯口,猛地将手里的旧头巾塞进一个破纸箱的缝隙里,又迅速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块没舍得吃完、用油纸包着的干硬馍馍,掰下一小块,扔在头巾旁边的地上。
做完这一切,我听到后巷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我冲到楼梯口,只见一辆破旧的、没有牌照的白色面包车正嘶吼着准备起步!后车门还没完全关死!来不及多想!我猛地冲了出去,试图看清车牌——没有车牌!——而就在这一间间,里里那个舌帽帽男人发现了我!他脸上闪过极度的惊愕和凶光!
“妈的!有个跟屁虫!”他咒骂一声,车门猛地拉开,那个高壮男人跳下车,手里拎着一根短棍,面目狰狞地朝我扑来!
我转身想跑,但哪里跑得过他!后脑传来一阵剧痛,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声音和光线瞬间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颠簸和浓重的汽油味、汗臭味中恢复了一点意识。头炸裂般的疼,手脚被粗糙的绳子捆得死紧,嘴也被破布堵着。我发现自己被扔在面包车冰冷的地板上,旁边蜷缩着那个还在昏迷中的女孩,她也被同样捆绑着,小脸惨白,睫毛上挂着泪珠。车厢里很暗,只有颠簸时缝隙里透进的微弱光线。我能听到前面两个男人的粗重呼吸和对话。
鸭舌帽男人烦躁地说:“操!怎么还多了一个?!哪冒出来的?” 高壮男人声音沉闷:“像是百货店的临时工……妈的,看到她冲出来看车,不能留活口!” 鸭舌帽男人:“废话!到了地方一起处理!真他妈晦气!赶紧开!老板等着呢!”
“处理”?我的心沉到谷底,浑身发冷。但越是这样,我脑子里那根弦绷得越紧。我不能死在这里,这个女孩也不能。我悄悄活动着被反绑在背后的手腕,绳子勒得很紧,磨破了皮肉,火辣辣地疼。但我需要记住路线。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感受车辆的每一次转弯、颠簸、加速和减速,在心里默默记数。左转……大概五分钟……右转……上坡……很颠,可能是郊区烂路……
女孩发出细微的呜咽,快要醒了…
我艰难地挪动身体,靠过去,用被捆住的脚轻轻碰了碰她。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瞬间充满极致的恐惧,泪水汹涌而出,拼命挣扎起来。
我死死地看着她,对她用力地、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神里传递着唯一的信息:冷静!不要激怒他们!
或许是绝望中抓住了一丝依靠,她看着我异常冷静甚至带着某种力量的眼神,挣扎慢慢停了下来,只是身体还在剧烈发抖,无声地流泪。
车又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狗吠声和铁门打开的吱呀声。
车门被拉开,刺目的手电光晃在我们脸上。鸭舌帽和高壮男人粗鲁地把我们拖下车。
这是一个废弃的郊外仓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霉味。我们被扔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
鸭舌帽男人蹲下身,用手电照着我的脸,眼神凶狠:“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们?!”
我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努力装出极致的恐惧和哀求,拼命摇头,眼泪恰到好处地流下来——像一个完全被吓傻、无意中撞破的倒霉蛋。高壮男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跟个娘们废什么话!赶紧给老板打电话!问这两个怎么处理!”鸭舌帽男人骂骂咧咧地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机会!我的手在背后艰难地摸索着。被拖下车时,我趁机用指甲在车门框内侧一个锈蚀的尖锐处,狠狠划了一下,留下了一道新鲜的刮痕,指尖瞬间见了血,但我顾不上疼。我还记得,我被拖行时,脚上的旧布鞋刮掉了一只,就掉在仓库大门入口附近!
这些痕迹微乎其微,但我相信,只要陈烬发现我不见了……他一定会找我!他那种在底层挣扎求生磨练出的野兽般的直觉和追踪能力,或许能发现这些!
鸭舌帽男人打完电话回来了,脸色更加阴沉:“老板说了,这女的看到了我们的脸和车,不能留。那小的看紧点,等钱到手。”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我身上扫过,充满了杀意。我心脏骤缩,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惊恐绝望、任人宰割的模样。我知道,我赌的就是陈烬能找到这里的速度,以及……我能否在绝境中,找到一丝反杀的机会。
仓库的铁门在我们身后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在空荡的仓库里回荡,如同丧钟。黑暗彻底吞噬了我们,只有远处那两个男人抽烟的火星明明灭灭。女孩在我身边压抑地啜泣。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将所有恐惧死死压进心底最深处。我不是待宰的羔羊。从决定跟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把自己和这个女孩的命运,赌在了一条更险恶、却也可能是唯一能通往光明的路上。“现在,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