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有情》凌竹

19、第 19 章

　　月光忽明忽暗，如同此刻忽上忽下的心，扰乱了一池春水。雪，你终究来了。为什么总是行色匆匆？为什么不肯见我？
　　我不在乎你与破云之间的恩怨，不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只在意你是否开心。或许有人会笑我痴，笑我傻，可是我不在乎，因为我懂得你的善良，你的细心。也许有一天，我们的爱会如沧海化成桑田历经时光流逝而渐渐退出历史，埋没于茫茫沙粒之中。多年以后，没有人会记得我们，绝情剑只是华丽流星雨中一颗平凡的流星，绚丽而短暂，所有光芒只绽放在最辉煌瞬间，只有你会在灿烂过后的平凡中相知相守，只有在你身边才能真正快乐。
　　“欣”，熟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我一跃而起，门外站着的正是日思夜想的人儿，时间仿佛驻足，我们静静对望，会心微笑，她还是她，纯净的雪。
　　“不请我进去吗？”柔软的微笑将我拉回现实。
　　我尴尬一笑，轻轻握了洁白光滑的柔荑。她眉心微蹙，快得一闪而过，仿佛只是错觉。
　　她打量着房间，“烟倒有情致，一定花了不少时间，以前的她冷冷冰冰，哪会关心这些。上官雨，不管你是不是她命中注定的姻缘，我永远不会放弃。”
　　“你说什么？今晚的刺客真是你？原来刺客是冲着软雨而来。”我神情严肃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柔弱女子，为什么是你，我唯一的梦想，唯一的期盼。
　　她冷冷笑道：“不错，总有一天我会杀了她。如果不是她，烟就不会离我而去，如果没有她，我与烟仍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烟不会卷入朝廷纷争，而我更不会远赴天山，只为躲避她们恩爱缠绵。你说，我该不该杀她？”
　　我苦笑道：“你将我置于何地？”
　　她笑得妩媚，道：“从一开始就是骗局，得知你上天山刺杀师父，我将师妹骗下山。师妹真傻，竟然对你念念不忘，你是她灭门仇人，为了不让她重蹈覆辙，所以你见到了辛苦伪装的我。哈哈，真是可笑，师妹三载相思却换来一场空。你爱我？你拿什么爱我？幽冥居的人不配说爱。”
　　“雪，别这样，我不在乎被你欺骗，只希望你能活得开心。破云的改变不是负心，因为找到了真爱，找到了希望与之相守的人，所以他变得多情，也变得绝情。你应该感谢软雨，如果没有她，破云仍是冷冷的木头，是软雨让她懂得生命的意义，生活的真谛。卸下伪装的破云只是个普通女子，我见过真正的她，带着淡淡忧郁。第一次因为你，是对你的关怀。第二次还是因为你，因为你任性胡闹，如果你真的杀了软雨，她也不会独活，她们的爱是刻骨铭心，是生死相许。”
　　“住口，你与软雨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一个横刀夺爱，一个始乱终弃。今天，我要为师妹讨回公道，看看幽冥居的人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她拿剑指着我道：“出剑。”
　　“如果杀了我可以化解你心中怒气，那么，请动手吧。只希望你不再为难软雨，不要在这风雨摇摆的时刻添乱，还她们一个安定的生活。”我紧闭双眼，既然春梦一场，我又何苦留恋不放手？幽冥居本欠你一命，就让我借此偿还。
　　“别以为你不还手，我就不敢杀你”，冰冷的剑尖抵在喉间，甚至感到粘热的液体滑过衣襟。原来，女子一旦绝情是如此无情。
　　“师姐，住手。”柳芸持剑挡在我身前，“如果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师妹，你怎么这么傻，为了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柳芸轻轻为我拭去血迹，正色道：“师姐，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云大人与夫人恩爱情深，人人羡慕。若云大人对师姐有情又怎会爱上云夫人，两个真心相爱的人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就像今天师姐永远无法插足。当初师姐劝我放开，为何你自己偏偏执著不肯放手？云夫人温柔善良、知书达理，只有在她身边，云大人才能真正开心，才能流露出真感情。放了她，也放了自己，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往事困扰。师姐，放手吧”。
　　“师妹，你让开，今天是我与幽冥居的私事，与烟无关，与爱情无关。”
　　“说得这么潇洒，幽冥居哪里得罪你了？”
　　“绝情剑刺杀师父，难道师妹忘了？”
　　柳芸笑道：“当然记得，若非师姐有意放行，绝情剑怎能通过重重机关？”
　　雪怒道：“师妹，你再执迷不悟，休怪师姐无情”。
　　“师姐何时有情，又对谁有情？师姐口口声声说爱云大人，可是师姐又无时无刻不在伤害云大人。所以，你根本不配说爱，只有善良如上官小姐才懂得珍惜云大人，才能真正令云大人幸福。”
　　“好，既然你执意求死，我就成全你们。”
　　“不，雪”，我急忙推开柳芸，看着那柄剑没入胸膛，那一刻，我闻到死亡的气息。罢了，就让我为颜开路，黄泉路上不会寂寞。
　　“欣”，柳芸扶住我下坠的身子，泪如雨下，恨恨道，“师姐，你……”
　　“是她自己撞到剑上……还不赶紧找人医治！剑尖喂了剧毒。”
　　柳芸怒道：“师姐，你竟这么狠心，若欣有什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迷糊中，我感到柳芸飞快奔驰，紧紧抱着我，边跑边哭。芸，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昏迷中，我听见叶玉清愤怒吼叫，“柳芸，别拉着我，我要杀了她。云大人，我不管她是谁，今天她伤了欣就是我叶玉清的仇人”。
　　破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雪这么任性，既然我身为刑部尚书，也就不会徇私，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一个交代能换回欣吗？如果欣有什么，你就等着给你的好妹妹收尸吧。”
　　清儿，别这样，不怪破云，也不怪雪，这是我的命。心里这么想，却发不出声，头昏昏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在黑暗中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强烈的疼痛将我刺醒，昏暗的烛光下是清儿梨花带泪的憔悴。“你醒了”，短短三字包含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笑容停驻在脸庞，痴痴相望。
　　“我睡了多久了？”艰难开口，轻轻抚上清瘦容颜。
　　“别问这么多，先吃点东西，待会洗洗，瞧你脏的。”
　　叶玉清言辞闪烁，似乎有所隐瞒，灵机一闪，莫非雪已……，拉着她问道：“雪呢，你没为难她吧？”
　　翠眉微皱，幽幽道：“你还是忘不了她，无论她做了什么，总有你一直陪着，哪怕她要杀你，你也会笑着包容。欣，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又将我置于何地？我不奢望能与你日日相伴，只希望你能偶尔想起。可是，昏迷中你念念不忘的是她，醒来问的还是她。呵呵，我以为痴心可以感动你，看来我也该觉悟了，毕竟，我们都长大了。我不怪你，我只恨苍天为何安排你我相逢，为何遇上你后又失去，为何这些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为何当我死心时你又再次出现，出现在我毫无防备的生命。明天，我就回边城，这辈子还是不要再相见。”
　　“清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很早就相识了？”
　　她惨然笑道：“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况且，你不该问我，我记得她说过，将来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认出我。”
　　“清儿……”
　　“你还是叫我叶姑娘吧，清儿是留给她的。”
　　“叶姑娘……谢谢。”
　　叶玉清看了我一眼，带着满脸伤感静静离开。目送她转出房门，心底升起异样感觉，这一幕似乎并不陌生，我们的相逢是在寻寻觅觅的分离当中。
　　缓缓起身，胸口的痛楚侵袭清醒的神经，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窗前，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嫩绿的树叶透出淡淡黄色，天已渐渐转凉，入秋了吗？我感到无力，生活于我已无意义，一相情愿的爱情成空，只尝到苦涩的心酸。
　　跃上树枝，仰望天空，依旧清澈蔚蓝。高墙外是孩童快乐嬉戏，轻快的笑声勾起遥远而深藏的记忆……
　　“欣儿……欣儿……”，急切的关怀完全暴露在一声声呼唤中，一个陌生却隐约熟悉的男声敲击着心房。
　　透过浓浓密叶只见一位慈祥老者从房中走出，仔细一看竟是天池居士。若换了旁人大可不必理会，可他是雪的师父，怎能无动于衷？
　　“前辈”，轻轻跳下树枝，他似乎苍老了许多，原来超然洒脱的隐士也有红尘纷扰。
　　“欣……冷姑娘，你伤势初愈不该妄动真气。”他隐忍着，明明眼中写满关心却生生忍住，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错过了什么？
　　我笑道：“多谢前辈关心，前辈此次前来可是为颜疗伤？”
　　他点头道：“颜已痊愈，此次前来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冷姑娘。”
　　“前辈旦说无妨，欣知无不言。”
　　他神色复杂看着我问道：“冷姑娘何时入幽冥居？身上玉佩从何而来？”
　　我微微一惊，先是叶忆君母女，现在又有天池居士，最近怎么都关心起我的经历了？不，恐怕不是经历，而是身世。
　　“七岁入幽冥至今已十四载，至于玉佩乃自幼随身之物。”
　　“十四载？是啊，已经十四年了，你也长这么大了。”
　　“我们认识吗？怎么你与叶姑娘都这么说？”
　　他笑道：“很多事情不能别人怎么说就怎么认为，你该学会追寻，真相与天涯虽然只有一步之差，可要想跨越这一步却要付出很大心力。这些日子你也清闲够了，自己去解开心中疑惑吧。”
　　“前辈教诲，冷欣铭记于心。”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旦失去赖以慰藉的光明，精神也会随之崩溃。雪的背叛意味着什么？我已无暇思考。心痛吗？我不知道，或许早已痛得失去了知觉，或许找到了新的依托，或许我对她的情并没有想象中深刻。从闭上眼睛到睁开眼睛，大脑好象经过洗礼，一直坚持的爱情如硝烟般消逝，没有痛恨，没有苦恼，暗自享受解脱的欣慰。
　　“姐姐”，柳芸温和而欣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终于心甘情愿的叫我姐姐了，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姐姐，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多到你我都难以承受，却也让我看清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谢谢你当年不杀之恩，因为你一时心软，让我有机会遇上易，知道什么是幸福。可惜我现在才领悟，幸福一直就在身边。我已经浪费了三年，今后只想与易在一起，易是我的归宿，也是我的幸福。”柳芸淡淡诉说着，脸上是甜蜜满足的笑容。
　　心渐渐平缓，原来幸福却是这么简单。轻轻握着她，“我相信司徒易，希望你们能永远幸福。简单平凡就是幸福。”
　　柳芸舒心笑道：“是的，简单平凡才是幸福。一直以来我执着于报仇，整天生活在仇恨当中，忽略了身边关心自己的人。这个选择，爹娘也会谅解。今后我不止为自己而活，更为所爱之人而活。姐姐，你也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自己的幸福？幽冥居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青梅竹马，生死与共的颜。痛苦血腥的道路因他而精彩，记忆中不只是残酷的厮杀，丝丝温暖照亮了黑暗人生。惟一一次躺在我怀中，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悲痛欲绝，发誓不惜任何代价为他报仇，因失去知己而伤心。现在，他已安然无恙，我因此而惊喜，却不能改变什么。他是我的兄长，只是兄长。
　　柳芸因我而家破人亡，如果她要取我性命，我绝无怨言。再次相逢的惊喜令我忘却身处险境，疼惜她所受苦楚，一心想着补偿。渐渐地，我发现她变了，记忆中的少女已长大，变得难以捉摸。其实，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或许根本就没有改变，不解的只有我，因为我不曾了解，从未真正走入。沙漠中，我们经历了生死较量，我看到了她的痛苦，当年的我就像脚下狼群般残忍的夺取了无辜性命。今生今世如何能坦然面对，又怎能让颜一人承担？司徒易的出现拯救了我赎罪的心灵，我惟有祝福。
　　我不知道雪的过去，她让我想起柳芸，她们同样是与世无争的女子，清澈睿智的眼神深深吸引了我。天山相处让我进一步了解她，一路相伴，尽心尽力，无怨无悔。因误会而愧疚，以为终于寻到今生伴侣。我不介意她与破云的过往，满心期待美好未来，甚至不愿相信破云告诫，只因为心中还有妄想。直到她再次出现，原来一切只是假象，她竟然伪装得心安理得。心不痛，以为痛得失去了知觉，今天才真正明白当时的感受，解脱后的轻松。
　　叶玉清是个迷般的女子，我破坏了她的比武招亲，从此却也纠缠不清。忆君楼中见识了刁蛮孤僻，她与柳芸明争暗斗，处处霸占着我。客栈深夜，她突然改变主意，让我体会到她的温柔细心。昏迷中的泪水，耳畔絮絮祈祷，我无以为报。她走了，带着伤心的泪，独自承受。此刻，真切感受锥心之痛，她早已在我心中。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因为什么理由，她是真心希望我开心。她走了，走得我不知所措，走得我豁然明朗，原来真正的幸福一直就在身边。今后千山万水，天涯海角必将苦苦寻觅。
　　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幸福，她在我身边时没有好好珍惜，心中惦念着雪。一开始，因疑惑而接近她，利用她，微微愧疚却抵挡不了诱惑。而她，明明知道我在利用她，明知我是绝情剑，明知我心有所系……她真傻，明知杀手无情……现在，只愿她平平安安。
　　“司徒易呢，怎么不陪你？”我转开话题，心很累。
　　“现在很乱，叶姑娘会慢慢告诉你。”
　　“叶姑娘？她明天就要走了，永远的离开。”明知她有所隐瞒，我却无力理会，只想自私一回。
　　柳芸笑道：“你又惹她生气了？这些日子叶姑娘一直守在你床边，天天以泪洗脸，连鬼医都看不下去了。她很爱你，虽然不知道这种爱源于何处，你却不可以辜负她。你与师姐之间就当做了一场春梦，梦醒了才会明白谁更值得珍惜。”
　　“我的好妹妹终于长大了。我与雪已成过往，希望她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要苦苦纠缠不肯放手。至于清儿，我会好好把握，过些日子便回边城找她，可能这一生都不会再踏足中原了。”
　　“希望叶姑娘可以给你幸福。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柳芸眼中充满期待，是我见过的最纯真美丽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