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岁宁》莲池沐客

34、摊牌

　　楚辛珏甩下这句话，便一把拉起宣岁宁，大摆宽袖，阔步离去。

　　“疼——”宣岁宁几番挣扎，又是拍又掐地，那只箍着她手腕的大手根本不为所动。

　　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到了车驾处，楚辛珏攥住她肩膀，粗鲁地将她推了进去，随后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她还没坐稳，马车就驱动向前，她一个踉跄手磕到案几上，连带着掀翻上面的茶水，溅湿了楚辛珏的华贵衣袍。

　　他眸光又阴沉了几分，“你当真是孤的克星。”

　　宣岁宁敛起眸中水色，无所畏惧道：“你害我至此，现在还要倒打一耙吗？”

　　“孤害你？难道孤说的不是实话吗？是你有错在先，大婚前便与七弟郎情妾意，暗通款曲。”

　　提及此事，宣岁宁难免气短了几分，谁叫她还顶着薛凝月的身份。

　　“即便如此，以你的脾性完全可以毁婚，又何必请旨仓促成婚？再说，你我成婚后，你屡次设陷害我，甚至想杀了我。”宣岁宁越想越气愤。

　　“你种种行径就是为了坐实我与七殿下的私情吗？那为何不早些像今日这般直接当众揭穿？”

　　楚辛珏盯着她那张漂亮艳丽的面容，气愤的神情一点都不加掩饰，利嘴如芒，句句拷问。

　　“你想死个明白的话，孤可以告诉你。”楚辛珏神情淡漠，一副泰然模样。

　　“孤娶你就是为了坐实你与楚景知的私情，臣弟与皇嫂有首尾，你猜他还如何维持他那光风霁月、与世无争的表象？到时候是不是名声比孤还要差？”他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你揭发妻子与弟弟的私情，还不是会丢了自己的颜面？”

　　“颜面？”楚辛珏轻嗤，“这皇家最不值钱的就是颜面。你知道父皇病多久了吗？已然四年零六个月。”

　　“孤再不动手，这大燕怕是要改姓了。所以你不过是孤手中一枚棋子，一枚可以撬动楚冯薛三家关系的棋子。”楚辛珏轻叹一声，“可惜，你太不听话了。”

　　宣岁宁默了一瞬，脑海中梳理着他的话，随后问：“既然是有用的棋子，那日奢香楼为何要杀我？”

　　“当日楚景知巡访皇城司，离奢香很近，孤不过是试试他有几分真心罢了，安排的是精锐射手，自不会真伤了你性命。”楚辛珏大言不惭道：“你还没完成孤的谋划，孤怎么舍得让你那么早死？”

　　“……”宣岁宁瞪着他，怒道：“你贵为储君，却视人命如草芥，肆意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小心引火焚身惨遭报应。”

　　楚辛珏讥笑，“孤的报应不就是你吗？现下你我二人共囚东宫，可谓是不死不休。”

　　“错了，是三人。”宣岁宁特意提醒。

　　楚辛珏眸中顿时涌现戾气，“薛氏，你还真是无时无刻都能挑起孤的怒气。”

　　“彼此彼此。”跟他相处这些时日，每天都是惊心动魄的，感觉眼疾都快不治而愈了。

　　“一会儿你替孤杀了她，孤就不追究你今日构陷之罪。”

　　宣岁宁眼睫微动，惊声道：“你莫不是疯了？她一太子侧妃岂是我能杀的？”

　　“……”楚辛珏掀起眼皮睨着她，“哪来的侧妃？凭她也配？”

　　突然想起那日他说要娶自己做侧妃，态度全然不似今日这般嫌弃。

　　沈惜君几番折腾，如今虽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入东宫，也算是得偿所愿，只是这金丝笼似乎完全封死了，全然看不清前路。

　　“那可是皇后娘娘亲封的，你不要也得要。”宣岁宁再次好心提醒。

　　“那就看她有没有那个命了。”楚辛珏捏紧指节，眸带杀气。

　　半道上，暗影截停马车，凑到帘边道：“殿下，沈氏死了。”

　　宣岁宁蓦地眼皮一跳，睁大眼睛，“你这么快就动手了？当真是残忍暴虐！”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孤动的手？”楚辛珏咬牙切齿，随后侧身问道：“怎么回事？”

　　“殿下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去偏殿抬人，结果发现那沈氏已暴毙而亡，死太狰狞诡异，似是中毒所致。”

　　“那现在呢？”

　　“现在尸身还留在偏殿，等待太医和仵作勘验。”

　　楚辛珏蹙眉，吩咐道：“孤知道了，此事恐怕不简单，你再去盯着。”

　　宣岁宁心神恍惚，先前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死了呢？她咎由自取喝下了自己下的合欢散，她目的是想当太子侧妃，总不是于还往里面掺毒药吧。

　　她先前落座后就发现案桌上撒有细微的粉末，凑近一闻果然有些不对劲，再加上旁边就坐着一副“虎视眈眈”的沈惜君，她当下便断定她已经亲自下过药了。

　　她本就不喜饮酒，这加了东西的酒更是喝不得的，没想到楚辛珏也是一口不喝，兜兜转转间还是始作俑者沈惜君自己喝了去。

　　万寿殿。

　　冯皇后以疲累为由，将众人都打发了去，不想让沈氏的死再生是非。

　　“如何？”

　　太医跪地汇报：“启禀皇后娘娘，沈小姐嘴唇青紫，面容痛苦，加上挣扎痕迹重，应是身中剧毒。微臣只勘出她饮了掺有合欢散的酒，那味巨毒还有待勘验。”

　　仵作随后道：“皇后娘娘，若想知晓沈小姐死因，还需剖开尸体仔细查验。”

　　冯皇后拧着眉心思索了一会儿，正色道：“不必剖尸了，你们对外只说是沈氏畏罪自杀，可明白？”

　　“是，微臣明白。”二人默契地叩首离去。

　　“吴内侍，去东宫传本宫懿旨，沈氏女性情刚烈，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念其真心难得，允其尸身停灵东宫七日，之后上皇室宗牒，以太子侧妃名义下葬。”冯皇后笑得森然。

　　“这……娘娘，那沈大人那边如何交代？”吴内侍心中犯难，这对母子着实叫人看不明白。

　　“他教子无方，何需交代？想要交代只管问他的好女婿要去。”冯皇后冷哼。

　　“奴才明白了。”吴内侍当下便踩着小碎步去办差。

　　楚辛珏换了身干净衣袍坐在辰华殿太师椅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吴内侍，“吴内侍真是当得一手好差，孤才回东宫，你后脚就跟过来了。”

　　“太子殿下谬赞，老奴也是听命办事，沈侧妃的尸身已经暂时运到停尸房，明日一早便会运进东宫停灵七日，还请殿下节哀。”吴内侍端得是毕恭毕敬，言语间却多有嘲讽。

　　楚辛珏顿时怒火中烧，持起热茶盏径直甩到吴内侍脑门上，咬牙切齿道：“你算什么东西？昔日若不是父皇好心饶你一命，如今你哪来的命替冯氏当狗？”

　　热茶混着血水，自吴内侍额角往下流，呼在脸上狰狞可怖，他忍住剧痛拂袖一把擦过，话从牙缝间蹦出，“奴才正是感念圣上不杀之恩，才多次提醒太子殿下不要与皇后娘娘起冲突，殿下既然不领情，那今后就休怪奴才翻脸不认人了。”

　　楚辛珏冰冷道：“滚。”

　　吴内侍一声冷哼，走之前讽刺道：“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如今是何形式全然看不清。”

　　烛影绰绰，晃得楚辛珏心生烦躁，他唤来刚从重伤昏迷中清醒过来的飞白，问道：“你说，孤当真是面目可憎吗？他们一个个的都巴不得孤早些死。”

　　飞白轻咳两声，“殿下大多时候确实招人厌，嘴皮子就跟淬了毒一样，不过这些年来，你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除了——”

　　楚辛珏挑眉，“除了什么？”

　　“除了对太子妃太过歹毒，其他的也没什么了……”飞白怯怯地看着他，“是你叫我说的啊，我实话实说不算得罪吧。”

　　楚辛珏沉默，随后挑眉道：“东宫不缺她吃喝，孤也不曾下死手，便是罚她禁足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怪就怪她身在薛家，又与那楚景知有染。”

　　飞白见他这般振振有词，立觉无言以对，眼神四处乱晃不回他话。

　　朝回殿的宣岁宁打了个喷嚏，眼里雾气靡靡，“难不成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敢说你坏话的人一般都是当面说。”青葙意有所指。

　　“他可不是就说坏话这么简单，一整个黑心肠，坏透了。”宣岁宁气愤地拍桌子，“虽说囚不囚禁东宫与我来说没有两样，可他此番行径实在卑劣。”

　　“好在也遭了反噬，看他还能得意到几时。”宣岁宁垂眸思量，叹道：“原本还担心沈惜君入了东宫会找我麻烦，不成想她这么快就香消玉殒了，这皇宫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可怜我们无依无靠，没有任何依仗。”青葙眼巴巴道。

　　“不必灰心，眼下未必就是绝境。”宣岁宁默了几瞬后又道：“更绝的可能还在后头。”

　　第二天清晨，东宫门口处一片嘈杂。

　　只见吴内侍带着一众人向空中抛洒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诸如“逝者如烟，音容犹在”、“人间苦海，往生极乐”之类的悼词。

　　白帆浮动，黄钱漫天飞扬，众人唱着哭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东宫薨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