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沉尘》无忧惘

82、第 82 章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撞开试图阻拦的柳府家丁，身形几个起落便冲出那朱门高墙的牢笼。冰冷的夜风灌入口鼻，却压不住胸腔里那股焚心的焦灼与暴怒。

　　悦来客栈的方向，夜空已被映成一种不祥的橘红色，浓烟滚滚升腾，隔着数条街都能闻到木材燃烧的焦糊味，其间还夹杂着人群惊恐的哭喊和杂乱的奔跑声。

　　心，直直地坠下去。

　　将轻功施展到极致，不顾内力的急剧消耗，我疯了一般朝着火光冲天的方向疾掠。街道上混乱不堪，救火的人、逃命的人、趁火打劫的人挤作一团。我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一切，眼中只有那片越来越近的火海。

　　客栈几乎被烈焰吞没，火舌疯狂舔舐着木质结构，发出噼啪的爆响，灼人的热浪逼得人无法靠近。救火的水桶泼上去，瞬间化作白汽，杯水车薪。

　　“鹜落！！”我朝着她房间的方向嘶吼，声音淹没在周遭的喧嚣和火焰的咆哮中。

　　没有人回应。只有木材坍塌的轰隆声。

　　就在我目眦欲裂，几乎要不顾一切冲进火场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客栈后方一条阴暗的小巷里，几点寒光一闪而逝！

　　打斗声！极其短暂急促的金铁交鸣！

　　是高手！绝非寻常救火或抢掠的动静！

　　没有丝毫犹豫，我猛地折身，如夜枭般扑向那条小巷！越是靠近，空气中的杀气越是凛冽刺骨！

　　巷内景象让我血液几乎倒流！

　　四五名身着黑色夜行衣、动作矫健狠辣的蒙面人，正围攻一个身影！那人身形略显踉跄，背靠着湿冷的砖墙，手中一柄短刃划出凌厉的弧光，堪堪格开劈向要害的刀剑，动作虽依旧迅捷，却明显透出力不从心之感——正是鹜落！

　　她易容的伪装似乎被汗水与烟火气晕开些许，露出底下更苍白的肤色。肩头的衣衫被划破一道口子，血色洇出。她呼吸急促，眼神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每一次格挡反击都带着以命搏命的狠绝。

　　“找死！”

　　暴喝声自我喉间炸开，积压的所有怒火与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狂暴的杀意！我甚至忘了抽出兵刃，合身便撞入战团！内力灌注双拳，一记毫无花巧的“崩山式”狠狠砸向离我最近那名黑衣人的后心！

　　那人察觉身后恶风不善，回身格挡已是不及，只来得及微微侧身。“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他惨叫着被轰飞出去，撞在墙上，软软滑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围攻骤停。所有黑衣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杀机更盛。

　　鹜落趁此间隙得以喘息，背靠着墙，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看向我的眼神极其复杂，有一闪而过的惊愕，更多的却是冰凉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她哑声道：“你怎么来了？柳家的温柔乡不够醉人？”

　　都这种时候了，她竟还有心思刺我！

　　我来不及回话，另一名黑衣人的刀锋已带着尖啸劈至面门！我侧身避过，反手扣住其手腕，内力一吐，硬生生捏碎其腕骨，夺过长刀，顺势一划，逼开另一侧攻来的敌人。

　　“撑住！”我低吼一声，与她背靠背而立，长刀横在身前，死死盯住剩余三名黑衣人。

　　有了我的加入，压力顿减。但这些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招式刁钻狠辣，全是奔着取人性命而来，绝非普通匪类。更让我心惊的是，他们身上隐隐透出的那股气息，竟与柳府那些精悍护卫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阴戾，带着血腥味。

　　柳家……老夫人……流匪……火灾……刺杀……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胆寒的真相！

　　那柳老夫人，绝不仅仅是富家翁的内眷！她手下竟有这等死士！她拖延我，是为了方便他们对鹜落下手！这场火，恐怕也是为了制造混乱，掩盖这场刺杀！他们知道鹜落的身份？还是因为我的出现，触及了他们什么秘密，要杀我们灭口？

　　“他们是谁？”我格开一记直刺心口的剑招，沉声问身后的鹜落。

　　她的声音带着力竭后的沙哑，却冷冽如初：“问你那柳小姐的祖母去！”

　　果然！

　　怒火灼烧着理智。我不再留手，刀势骤然变得狂暴起来。刀光如匹练，带着嘶嘶破空之声，每一刀都蕴含着磅礴的内力与滔天的怒意。一名黑衣人躲闪不及，被刀锋扫中大腿，深可见骨，惨叫着倒地。

　　剩余两人见势不妙，互相对视一眼，竟虚晃一招，毫不恋战，身形疾退，如同鬼魅般融入小巷更深的黑暗中，瞬息不见踪影。

　　我没有去追。穷寇莫追，更何况鹜落还受了伤。

　　我立刻转身，长刀拄地，急切地看向她：“你怎么样？”

　　火光映照下，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唇瓣失了血色，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她抬手抹去嘴角一点血沫，摇了摇头，想站直身体，却微微一晃。

　　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她的手臂冰凉，隔着衣料都能感到一丝颤抖。

　　她身体一僵，似乎想挣脱，但最终没有动，只是偏过头，避开我的视线，声音低不可闻：“……死不了。”

　　看着她这般强撑的模样，想起方才那惊险万分的围攻，再想到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可能正是方才还对我笑语晏晏的柳老夫人……一股后怕与暴怒交织的情绪狠狠攥住了我的心。

　　若我再晚来一步……

　　若我真的被留在柳府，等到天明……

　　我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

　　“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我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沉哑，“柳家……不会善罢甘休。”

　　鹜落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警惕：“火是他们放的，人也是他们派的。这北地边城，是他们的地盘。”

　　她试着迈出一步，却因牵动伤口而轻轻吸了口冷气。

　　我不再犹豫，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你！”她惊愕地睁大眼睛，手下意识抵在我胸前。

　　“别动。”我打断她，手臂收拢，将她更稳地护在怀里，感受着她轻得惊人的体重和细微的颤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得罪了。我们必须尽快出城。”

　　不再看她错愕的神情，我抱紧她，提起内力，纵身掠起，朝着与柳府、与这片火光冲天的混乱截然相反的方向，投入边城深沉冰冷的夜色之中。

　　怀中的身体起初僵硬，渐渐地，或许是因为力竭，或许是因为别无选择，终于放松下来，安静地倚靠着我。

　　北风在耳畔呼啸，如同追兵的脚步。我低头，能看见她鸦羽般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