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喑喑》墨羽鎏金

17、霜湖红波泛

　　巨大的爆炸声吸引部分谢宅人员齐聚在汕晚亭不远处的岸边，众人望不见汕晚亭内的动态，交头接耳的讨论着这爆炸声的源头......岸边青苔云集，好几个男人不小心踩着青苔滚落湖水之中。

　　霜湖湖水有着明显的分界，靠近岸边清澈见底，顺眼看去，仅几米的距离，水便是可怖的深绿，距老一辈的人相传，这汕晚亭所在的湖下附近是一处数百米深的深坑，当年山君斗恶蛟时硬生生砸出来的......
　　这几人在水里慌乱的扑腾着，万幸会水性，扑腾了一会儿后，边叫着边往着岸上游。
　　方湿淋淋上岸，一个个就好像是那湖中爬出的寻替身水鬼，或黑或白的头发贴着受惊的脸皮，浑身的湖水齐齐抖落，岸上的青苔沾上这日夜张望的甘霖而愈加娇嫩，泛着绿油油的光。

　　“啊啊，你们看！”有人搭着手或拉或抚着落水者，间或看了一眼那湖水。

　　只见湖水徐徐荡漾着，一圈深过一圈，就在众人诧异这番无风起荡漾的现象时，更诡异场景接踵而至——
　　湖里蘧然冒出大片浓郁的红色，整个霜湖宛如烧开了一般，剧烈的沸腾着，空气里弥漫着不容忽视的血的腥气。

　　“啊啊啊霜湖闹鬼了......”一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僵在原地，双腿宛如灌铅一般挪不开......

　　谢霜好怔怔的看着四周的玻璃碎片，这些碎片反射出的光缭乱她的双眼，慢慢的，光折射后只剩下无边的红色，氤氲她的双眼，一股寒意从她心上涌至四肢百骸，四肢开始发软发冷......

　　“不......”她的脑中不可控制的联想到不好的走向，“时仙......老师......你们在哪里？”

　　爆炸带来的余波使得汕晚亭还身处摇晃的动态之中，谢霜钕捂着手臂，其上的鲜血从他的血管中挣脱，随着汕晚亭的晃动开始东西南北流，好比是青喑山下山的小路，漫长而又扭曲。

　　“呜呜......谢霜好，你还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去帮我喊人啊！”谢霜钕忍不住大喊起来，鲜血的流逝使得他双唇发白，声音也打着颤。

　　“对！不能傻站着！”谢霜好攥紧一旁的书桌，颤巍巍拉来书包拉链，由于精神太过紧绷，连着拉了两下都没打开......

　　“是不是在这里......”谢霜好的声音染上哭色，她崩溃的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又胡乱的翻动着课桌格子，一时间，游园惊梦之中更是乱上加乱！

　　“谢霜好，你被震傻了吗？我让你去喊人！你在那里傻捣鼓着什么呢？”谢霜钕骂骂咧咧，又想起自己的手机放在包里，喊道：“你把我的包给我！”

　　谢霜好压根没有认真听他的乱叫，只捕捉到他话里关键性的三个字——“他的包”，她一把推开横在身前的碍事的椅子，谢霜钕那独特的带着四叶花和菱形印花的皮包也被她一股脑拉开，里面丁零当啷倒出一大堆物品！

　　除了课本和纸笔之外，还有着手机、纸巾、甚至还有比纸巾更大更方正的一叠塑料包裹着的纸巾，这些东西皆数被她倒在地上。
　　不过，对于这些，谢霜好无暇顾及，这包里面，并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捂住脸哭泣，泪水如珍珠一般镶嵌满了指缝。
　　而包中随之倒出的一片黄色轻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莫名的眼熟。

　　——那轻纱被撕裂开，切口却十分平整，没有徒手撕裂的毛边感。

　　她的目光从指缝中泄出，只觉得这黄色格外令人心悸。

　　谢霜钕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苍白的脸上已然扭曲，把他那张俊脸衬托的格外狰狞。
　　他任凭那流血的手肆意淌着，用另外的正常的手仓皇的收揽着掉落在外的物品......那带着怒意的神色染上了明显的慌张和不安。

　　“谢霜好！谁让你动我的包的！”谢霜钕拉起包的拉链，护在怀里，又拿着手机开始打电话，按键音混着他的颤音此起彼伏，牵动着谢霜好的思绪。

　　这个黄色轻纱一定在哪里见过，她如是想着。

　　手机那头的机械滴滴音响起，还不到三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乔荷亭道：“喂......”
　　谢霜钕“哇”的一声哭出来，道：“妈妈，快来救我，游园惊梦炸了！我流血了......好多血......还有谢霜好把我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了呜呜呜......”

　　谢霜钕简单明了的哭说着自己的困境，还顺带告了一通状......

　　“你别急，妈妈马上带人来。”乔荷亭愣了愣，语气满是着急。

　　“呜呜......你快点......”谢霜钕顺势断手机。

　　谢霜好并不在乎谢霜钕说了什么，甚至，对于谢霜钕的怒意没有丝毫反应。

　　她缓缓看向外面......
　　整个湖面被染红的如此光艳，好比傍晚时分，暮色夕照，湖面在这一片艳色之中泛金映红。
　　但这无法忽视的血腥气将她拉回现实。
　　不是夕阳夕照，这是血！有什么东西的粘稠的血洒在霜湖之中......

　　只听得又是一声“砰”响，汕晚亭被撞得几乎覆船，它像是被压倒极限的弹簧，在将倾之时猛地回弹，猩红的湖水随着汕晚亭的摇摆泼进甲板，带着些湖水里原有的特产一股脑冲向两人。

　　剧烈的晃动之中，谢霜好滑移到游园惊梦的另外一侧，由于失去了玻璃的庇护，几乎快要跌落出船。

　　在这一个瞬间，谢霜好瞳孔骤扩。

　　汕晚亭这艘巨大的船只旁边，别着一具巨大的条状长形物。

　　其上鳞片僵硬，破损的鳞甲之下尽是翻卷着的红肉......鲜红的血如灵泉一般无止境的涌出......

　　这庞然大物她是见过的......

　　于南楼上......
　　雷电下......
　　的蛟。

　　“时仙......”她小小的大半个身子都探出船板，不可置信的喃喃。
　　她与他的距离极近，四目双对的瞬间，他的竖瞳已然灰暗失去光泽。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就这么隔空对视着，她的唇瓣止不住的打颤，这是时仙啊！
　　她之前见过他的真身的。
　　怎么会这样？
　　他那么强大......
　　他还在问她要金子呢......
　　他一定是困了！
　　他不可能会......
　　死......！！？？

　　死这个词语对她太过遥远，在她的认知里，更是永远不会将这个词联想到这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所谓的恶蛟身上......
　　可事实就是，他在她面前，变成了一个染湖的死物......

　　“不......”
　　脑子里面开始发晕，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开始在心里发酵......气体在身体内横冲直撞着，她颤抖的伸出小手想要去触及那竖立的瞳孔......

　　就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强烈的横摇又将她撞离，带往汕晚亭的另外一侧......

　　“不！”

　　岸上的人看到这个死气沉沉的庞然大物，那难以迈动的双腿彻底被敲碎了一般，纷纷或坐或跪在了黏腻的青苔地上......

　　“是恶蛟！一定是恶蛟！”有几个胆子稍大的人指着那流血的死物，半是兴奋半是惧怕的嚷起来，“现在......得马上告诉老爷......”

　　待到谢顾雨带着众人抵达之时，汕晚亭只剩下轻微的晃动，朦胧的红雾笼罩住整个船体，好似一艘浴血方归的幽冥之船......

　　谢霜好有些恍惚，这样的晃动余韵，她曾在西溪老师一手操持之下经历过很多次，可是，今天不一样......

　　耳边的水的异响点燃她的一丝希望，时仙没死吗！？

　　她跑去舷缘，又湿又腥的湖风吹动她的眼睫。
　　时仙毫无生气，蛟身部分缓缓的往下沉去，缓缓的，似千斤之石没入水中......下沉的动作带动着汕晚亭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摇晃......

　　同样的湖风吹掀起谢顾雨的衣角，他先是一愣，随之当即指着湖水里的怪物，对着跟来的宅丁骂道：“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这畜生沉下去了吗？还不滚下去把它捉上来！”

　　周围身强体壮的宅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战栗着腿肚子，踌躇在甲板上。

　　“老......老爷，这可是蛟啊......我们几个凡夫俗子，靠体力怎么能搬得动啊？”

　　“别说是在湖里，就算是在地上咱们也没这个神力啊。”

　　“对啊对啊，这下面可是霜湖最深处，这一个不小心，被淹死了都捞不到尸体的啊。”

　　“这处湖可是有两百米深啊，没有工具谁敢下水啊......”

　　说话的空隙，时仙沉没的速度越来越快，霜湖的水好似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充分接纳着时仙的尸身，谢霜好眼睁睁看着湖水一点点没过那无光的竖瞳，然后是吻端......

　　“你们这群废物！”谢顾雨猛地抬起脚，踢向周围那几个各有借口的男人的裆部，“好吃好喝的养你们做什么？不如洗洗送去街上卖屁股去！”
　　谢顾雨本着急捕捞时仙的尸身，却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香饽饽溜走，周围的废物还推脱找借口，一颗心被气的火烧十丈，也顾不得什么儒雅面孔，满嘴爆出龌龊下流之语。

　　乔荷亭在一旁叮嘱着郝善包扎谢霜钕的声音一顿，深呼吸道：“顾雨，孩子还在旁边呢。”

　　汕晚亭的摇晃趋于平和，谢顾雨按揉着太阳穴，怒意带动体温飙升，他不由得解开外套，颇为粗鲁的甩在了课椅之上，随即重重坐下，一时间气压低沉的有些让人喘不上气......

　　谢霜好兀自望着湖面出神，霜湖的红色愈来愈淡，却又暗自庆幸时仙沉入了湖底，至少没被谢顾雨得到......

　　谢霜钕莫名承受着这超低气压，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烦闷，只见谢霜好还傻愣愣的站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自个却手臂左三层右三层的包裹，一股无端的恨意涌上心头，只想着泄愤。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身旁的一个物体踢向谢霜好，只可惜，他失血过多又被横摇折磨一遍，哪还分得清什么东西南北？那不知名物体越过谢顾雨身前，踢飞向一个肱二头肌发达的宅丁身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物体，那宅丁下意识的用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一把被血染的湖水打湿透的折扇，其上依稀可辨“才高八斗，明眸皓齿”八个大字。
　　那男人直愣愣的念出声来，念到最后，只觉得手中一片黏腻......定睛一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震飞三魂七魄！

　　——那扇柄之下，现出一只青白的断手......死死攥着竹做的手柄不放......

　　而那黏腻之感正是那断手的鲜血淌在他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