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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泉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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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之死像一根冰冷的楔子,钉入了高良与那海玛之间曾经看似无懈可击的信任纽带。高良依旧执行命令,但那双曾经唯有服从的眼眸深处,多了审视与沉默。她不相信泉真的会背叛组织,因此没有任务的时候,她便整日泡在档案库,试图从过往泉的卷宗里拼凑出“叛变”的真相。
  卡伊洛斯,她的同期,从其他同僚那听说了事情经过,他本想找个时间和高良谈谈,结果却一直找不到人。那海玛察觉到了这种细微的疏离,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加大了高良的任务量,并将更残酷的抉择摆在她面前,试图重新打磨掉她刚刚萌生的杂质。
  与此同时,一种名叫“混乱因子”的感染病在各地一例又一例地显现。感染者呈现极强攻击性,连力量也增强一倍不止。医疗队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药品和医疗手段,都无法治愈混乱因子的感染。于是总部各族开会决定,被感染者需就地直接清除。
  一次例行清扫任务后,高良所在的小队奉命处理一批被混乱因子污染的森灵族难民,他们身体部分晶体化,如同噩梦中的造物。空气中弥漫着植物汁液烧焦的刺鼻气味和能量武器过载的焦糊味。被混乱因子侵蚀的森灵族难民们发出非人的呜咽,步步后退。突然,他们脚下那片看似普通的土地猛地拱起、开裂,无数粗壮、如同痉挛血管般的漆黑树根破土而出,仿佛被无形的提线操纵着,带着纯粹的恶意与狂乱,冲向高良和她的队员。
  炽白的脉冲光束交织成网,精准地击中并撕裂那些狂舞的藤蔓,焦黑的植物组织四处飞溅。然而,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被击断的藤蔓断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再生,甚至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狂暴地抽打过来。许多队员已经筋疲力尽,手枪里的脉冲能量也在先前的战斗里快几乎消耗殆尽。
  “队长!能量快见底了!”
  “这些东西根本打不死!”
  “撤退吧!请求支援!”
  队员们的呼喊声中已经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无力和恐慌,护甲上布满深深的鞭痕,武器上的能量屏一个个亮起了警告的红光。
  高良低头看着自己枪里仅剩一格储备能,一言不发地上了最后一次膛:
  “所有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现场的混乱,清晰而冰冷,“停止散射!能量集中至正前方扇形区域——听我指令!”
  所有队员几乎是本能地服从,迅速调整站位,举起即将休能的武器齐齐对准了前方那如同噩梦般蠕动的植物。
  “开火!”
  下一刻,眼前炸裂开耀眼的脉冲波光。
  无数被灼断的尖端如同黑色的雨点般噼啪掉落,强大的能量冲击甚至让后续的根须动作猛地一滞,攻势为之一顿,露出了其后那些控制它们的森灵族难民暴露出来。又是几道亮光闪过,眼前的几个难民一声未吭地被逐个击倒在地。”
  就在高良举枪,瞄准一个蜷缩在角落、身体已经开始晶体化、眼神却残留着一丝惊恐的小女孩时——
  “请等一下!”
  一个清冽而急切的声音穿透了废墟的寂静。
  高良猛地转头。逆光中,一个身影快步走来。她穿着森灵族传统的编织长袍,淡茶色的发丝随步伐飘扬,周身散发着淡淡的、与这片绝望之地格格不入的宁静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清澈得像未被污染过的雨林湖泊。
  “他们不是怪物,他们是病人!”茶发女子挡在那个森灵族小女孩身前,目光灼灼地看向高良,也看向她身后的小队成员,“被混乱因子感染并非不可逆!”
  小队副官厉声警告:“森灵族人,退开!这是命令!”
  茶发女子没有退缩,她将手轻轻覆在那个小女孩的胸口,不一会儿,她的掌心下放散发出莹绿的光芒,一种如微风般柔和的波动扩散开来。小女孩身体的异化速度明显减缓,眼中的疯狂也逐渐褪去,变回无助的哭泣。
  “看!这是我们森灵族的法术,把感染者交给我,他们就能恢复。”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坚定,“杀戮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混乱在死亡中滋生更多混乱!”
  高良看着眼前奇异的女子,看着那个逐渐平静下来的小女孩,那海玛的命令却在通讯器中冰冷地重复。
  高良很快做出了选择。
  然而,脑中突然窜过电流,高良感到一阵眩晕险些站不住脚,她如同被附魔一般,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执念不能伤害眼前的森灵族人,于是她调转枪口,对准了茶发女子脚边的地面开了一枪,激起一片尘土。
  “把她们带走。”她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属于黑荆棘精英的语气说道。
  在队员们意外的目光中,高良转身离去。
  阿斯嘉特深处,巨大的监狱幽静无比。
  层层上旋的楼梯通往不见天日的穹顶。守卫见高良来到纷纷行礼让出一条通道,她以“疑似叛军同伙,需深入审讯”为由,将两名森灵族人强行带回了位于地下深处的审讯基地。流程合规,无人质疑,就连那海玛也默许了。她们被卸去所有随身物品,换上囚服,被分别关进了两个特制的审讯室。高良的报告冷硬客观,将那名茶发女子描述为一个“可能掌握叛军生物武器技术的危险分子”。
  审讯室内只有中央一束冷白光打在金属桌椅上,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能量约束器的嗡鸣,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被监控着。高良拉开椅子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着。茶发女子坐在对面,双手被特质镣铐束缚在身后,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平和而非恐惧。
  “姓名,种族,隶属组织。”
  “艾莉亚。森灵族。我不隶属任何组织。”
  顶灯照得高良有些阴沉:“解释你出现在第五区感染区域的原因,以及你携带的非法设备用途。”话音刚落,她推过去一个透明证据袋,里面是从艾莉亚身上没收的东西:一根法杖和一个简陋的器械。
  “最近族里发现几名感染者逃跑,我在追踪他们。而且,那不是非法设备,是混乱因子探测器和……”
  高良打断了她:“这个东西哪来的?”
  “我自己做的。”
  “什么程度的感染都能检测?”
  “必须等感染者发作才行。”
  “为什么想到要去清除他们?你应该不会不知道私自进行混乱因子研究是不被允许的吧。”
  “这不是清除,这是治疗。“艾莉亚的回答掷地有声。
  “治疗?”高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在肃杀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天真。
  “对,治疗,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样。”艾莉亚的嘴角轻轻上扬,“我也是偶然间发现森灵族的治疗法术可以治愈混乱因子的感染症状,但也不是所有族人都会治疗术。”
  她试图活动一下被束缚的手腕,目光重新锁定高良:“你们的枪能消灭感染者,但你们消灭不了导致他们变成这样的病因。只要源头还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受害者出现。清除,只是处理最表层的症状。而治疗,才是在真正对抗混乱因子本身。”
  闻言,高良的表情有些微妙,她微微喘了口气,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那些被你们清除的人在变成威胁之前,他们可能只是像你我一样的普通人。难道你们只负责清除,从不分析源头吗?”
  “今天要不是我们重创了感染者,恐怕你也没机会治疗他们吧。”高良轻笑出声。
  这句话充满了黑荆棘典型的逻辑——暴力是前提,是创造机会的手段,然而高良根本不会意识到这点,她将艾莉亚置于道德劣势,暗示她的“治疗”是建立在别人的“清除”之上的侥幸。
  但艾莉亚反应迅速,并没有落入这个话语陷阱:
  “你说反了。”
  “正是你们这种重创,才让治疗变得几乎不可能,你难道没看见吗?”
  “我不是在捡拾你们战斗后的残骸来施舍我的善意,我是在和你们抢时间!在你们所谓的重创彻底杀死他们之前,找到他们,稳住他们的状况。你们是在制造尸体,而我是在试图挽救还有机会活下来的病人,这不是先后顺序问题,这是根本方向的对立!”
  艾莉亚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能量镣铐发出轻微的响声:
  “今天如果不是你们的攻击如此猛烈,我或许能更早介入,用更温和的方式平息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随着你们的每一次开火而加速流逝!”
  “对于你们……那几个人只是需要被清理的异类,但对于我而言,他们可是我的同胞啊!你们凭什么说我们不能压制他们,就凭你们手中的那把枪,根本不给其他人一点别的可能性!”
  “囚犯,请注意你的言辞!”审讯室的守卫大声呵斥道,
  艾莉亚说到最后声音都染上哭腔,顶灯的光线让人看不清高良此刻的表情,审讯室的通风扇嗡嗡作响,双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高良看着眼前这个森灵族女孩此刻双眼通红,低头哽咽着,于是便起身,对守卫命令道:“带她回隔离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