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缘》沉梦听雨

4、绣球选亲

　　夜风卷过，林间重归寂静。

　　沈临抬眸，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眼底，他凝视着谢清欲：“你为什么能杀他？”他声音很轻，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谢清欲修长的手指握住剑柄，缓缓拔出鉴青，低垂的眼眸看不出情绪：“因为我是下一任魔神。”

　　“魔神？”沈临身形微滞，指尖不自觉蜷起，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这就说的通了，魅是魔神的坐骑，唯有魔神能杀他，但……谢清欲为什么会是魔神？

　　林间突然传来杂沓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快！快跟上！魅就在前面！”兴奋的呼喊刺破夜色，数道白影在树影间穿梭，月光下，他们腰间的佩剑泛着森冷的寒光——是今日那些仙君。

　　沈临还未有动作，就被贺舟一把拽入树后阴影处。

　　“藏起来。”贺舟低声说道。

　　沈临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为什么要藏？”

　　为什么？还不是怕你们打起来。贺舟心里嘀咕。

　　五人隐于暗处，只见那十几位仙君追着一枚金芒闪烁的银铃而来。铃铛悬在魅消散之处的半空，发出凄厉嗡鸣。

　　为首的正是白日挑衅的那位仙君。他蹲下身时，雪白的衣袍如云般委地：“有人比我们先行一步。”他看着地上的剑痕，恨恨道：“一定今日那帮人！抢了我们的机缘！”

　　“什么！”身后众人一片哗然。

　　“那我们可怎么办？”

　　“对呀！樊鑫兄这机缘没了，我们可真就与神域无望了！”

　　樊鑫霍然起身，广袖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原本俊逸的面容此刻布满阴鸷：“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抢回来啊！”

　　“可那紫衣人修为深不可测……”有人弱弱道。

　　樊鑫剜了那人一眼：“我们十几个人联手还对付不了他一个？”

　　“但他还有四个同伴……”

　　“呵。”樊鑫冷笑一声。“那四人我探查过了灵力毫无，不足为惧。”

　　他想起今日受到的羞辱，握着剑的手用力到发白：“今日受到的耻辱，我定让他百倍偿还！”

　　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说着狠话，贺舟悄悄瞥了谢清欲一眼，见谢清欲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轻轻舒了口气。

　　谢清欲忽然抬眼，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看我做什么？”

　　“怕你一个不高兴，又跟他们打起来。”贺舟如实说道。

　　“就凭这些蠢货？”谢清欲轻嗤一声：“也配我出手？”

　　……也不知道今天下午动手的人是谁。贺舟朝他翻了白眼。

　　宋婉晴轻声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回客栈吗？”

　　“不回了，”贺舟望向天际：“天要亮了，我们正好赶路。”

　　仿佛回应他的话般，东方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将林间的雾气染成金色，温柔地洒在众人身上。

　　……

　　丰云城。

　　青石板路上人头攒动，喧闹声此起彼伏。小贩的吆喝、孩童的嬉笑交杂在一处。

　　然而此刻，最热闹的却是城中央那座朱漆雕花的绣楼前——人群如潮水般涌动着，推搡着，踮脚张望，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怎么还不出来？ ”

　　“急什么，林姑娘总得梳妆打扮吧？”

　　“吱呀”一声，绣楼的门扉开启。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嬷嬷踱步而出，她脸上扑着厚重的脂粉，双颊抹得艳红，活像戏台上的媒婆。她扯着嗓子喊道：“诸位稍安勿躁，林姑娘这就出来啦！”

　　贺舟拨开人群，像一尾灵活的鱼，带着身后四人挤到了前排。他顺手拍了拍身旁一位汉子，咧嘴一笑：“这位大哥，劳驾问一句，大伙儿这是凑什么热闹呢？”

　　那汉子扭头，意外的上下打量他几眼：“你不知道？”问完他才恍然：“你是外乡人吧？”

　　贺舟点了点头，顺势指了指身后四人，信口胡诌道：“我们兄妹五人从南边来，家中遭了变故，特来投奔亲戚。”

　　他狐疑的看了贺舟一眼：“你们是丰云城附近的？”

　　“不是，我们那离丰云城十万八千里远。”贺舟说道：“是个很偏的地方，你不知道的。”

　　这是真话，神域离人间可不是隔离十万八千里远？

　　汉子将信将疑，但见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倒也信了几分，便压低声音道：“你们来得巧，今日可是林青姑娘抛绣球选亲的大日子！”

　　“选亲？”宋婉晴从贺舟身后探出头，眼里盛满好奇。

　　汉子见她是个姑娘家，语气更和善了些：“林青姑娘是我们城中的大恩人，两年前丰云城突遭瘟疫，是林青姑娘救了我们整个城的人。”

　　“她是大夫？”宋婉晴追问道。

　　那大哥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他笑了笑：“林姑娘自称采药人，略通医术，行走江湖，采药救人。说来也巧，当年瘟疫肆虐时，她恰好带着对症的药材。”

　　“这么巧？你们城发了瘟疫，她就刚好来了这，还有治病的药材。”

　　那大哥点头，道：“这可能是上天的安排，林青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沈临闻言，问道：“既然药材已有，她又行走江湖，那她为何还要留下？”

　　那大哥也有耐心，细细讲道：“虽然有药，但要救一城的人还远远不够，林青姑娘见状立即带着一些没得瘟疫的男子去采药。”

　　说着那汉子轻叹了口气，“但那药生长在悬崖边上，林青姑娘采药时一时没站稳从崖上掉了下来，不幸中的万幸是命保住了，但腿却瘸了。林青姑娘在不能行走江湖，城中百姓又感激她，便修了间院子送她。她也定居在了这丰云城。”

　　“那这绣球选亲是怎么回事？”宋婉晴踮起脚尖，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绣楼栏杆处空荡荡的露台。

　　“如今林姑娘二十有三，想寻个良人安顿下来，这才有了今日的绣球选亲。”

　　正说着，楼上又传来动静。方才的老嬷嬷重新出现，她夸张地挥着手：“诸位久候了！”

　　她侧身让开，一位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在侍女搀扶下缓步而出。阳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如雪，唇若点朱。她低垂着眼帘扫视人群，忽然目光一滞，柳眉轻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沈临若有所觉地抬头，正对上她那双含笑的眼眸。女子唇角微扬，纤手一扬，那绣球便划出一道弧线，直直朝沈临飞来。

　　绣球划破空气的瞬间，沈临眉头微蹙，想后退躲开。可身后的人潮如铜墙铁壁，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正当那团红绸就要撞入怀中时，忽然沈临腰间一紧，一股力量将他拽走。

　　一阵天旋地转，冷冽的松香瞬间笼罩全身。沈临踉跄着撞进对方坚实的胸膛，隔着衣料感受对方炙热的体温。

　　比惊呼更快传来的是沈临的心跳声。

　　“怦、怦、怦。”

　　胸腔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沈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节奏。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干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的这么快，不就是被抱了一下吗？为什么……

　　他仓皇抬头，眼中带着少见的迷茫，撞进了谢清欲垂落的视线中。谢清欲生着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不管看谁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想到这，不知怎的，沈临心头突然泛起一丝诡异的酸涩。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疯狂的心跳，可越控制它，它跳的却越快。

　　“抱歉。”沈临从谢清欲怀中退出，耳尖烧得通红，他低着头。谢清欲不知道他是不是不高兴了，毕竟这可以说是他毁了沈临一段姻缘。

　　谢清欲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袖中。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绣球没有落入到沈临手里，但却意外落入了宋婉晴的手里。

　　方才的惊呼也是因为宋婉晴接到了绣球。

　　那绣球不偏不倚落在她怀里，像团烫手的火炭。众人面面相觑，楼上老嬷嬷的脂粉脸皱成一团，她转头看向林青：“这……”

　　“就她吧。”林青的声音轻轻落下。

　　“可……她是女子啊！”婆子提醒道。

　　“女子又何妨。”林青扶着栏杆微微倾身：“我的绣球在她手里，她便是我的夫君。”

　　婆子拗不过林青，只好让人把宋婉晴“请”了上来。

　　两个膀大腰圆的丫鬟架住宋婉晴胳膊，抬着她往楼里走。

　　“等等！这是个误会……”宋婉晴徒劳地挣扎着，朝同伴投去求救的目光。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四人，谁知他们一个个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贺舟憋笑憋得肩膀直颤：“宋姑娘好福气啊！”

　　谢清欲跟着打趣道：“宋姑娘你就从了吧，莫要人等久了！”

　　这两个家伙！宋婉晴暗自咬牙，目光又落在陆萧然身上。陆萧然认真思索片刻，竟一本正经道：“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无奈宋婉晴只能再把目光移到最后的救命稻草身上。

　　沈临抿了抿唇，淡淡吐出两个字：“恭喜。”

　　恭喜个头啊！

　　“你们——！”宋婉晴的怒骂被朱漆大门隔绝。贺舟搭上沈临肩膀，挤眉弄眼：“方才那绣球分明是冲你来的，你怎么没接到？”

　　谢清欲听罢，目光转向沈临。沈临眼睫轻眨，缓缓抬眸，声音里辨不出情绪：“不想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