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缘》沉梦听雨

3、斩魅

　　陆萧然突然开口：“他没在看我们了。”他手中还拿着贺舟吃剩的糖人。

　　贺舟口中含着饴糖，闻言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糖块在他口中转动，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它真的会出现在澜音屿吗？”贺舟展开手中的地图，纸页上墨迹斑驳，标注着通往澜音屿的路线。

　　宋婉晴将一缕散落的青丝别到耳后：“会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贺舟盯着地图，眉头越皱越紧，他们此刻在苍穹山脚，距离澜音屿还隔着三座城池。地图上标注的路程在现实中相比显得格外漫长，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了。

　　从界外之境来到人界会封住他们一半的神力，且他们不可以在人界随意使用法术，所以他们只能像寻常凡人一样步行。

　　要是错过了日子在想见到它，怕是要等上几十年。贺舟缓缓收起地图：“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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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城，暮色渐沉。

　　刚进城几人便随意寻了家饭馆。

　　“你听说了吗？”饭馆角落，一个干瘦男子压低声音，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桌面。

　　对面的人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听说什么？”

　　“咱们这儿——”干瘦男子突然噤声，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倾身向前：“有妖！”

　　对面的人磕瓜子的手一顿。他先是愣住，继而失笑道：“老李，你莫不是病糊涂了吧？淮南城都太平多少年了，哪来的妖？”

　　“千真万确！”被称作老李的男子激动得胡子直颤，他又张望了下四周，继续低声说道：“前些日子入住黔闲客栈的那帮人你见过吧？”

　　“那群穿白袍、佩长剑的？”

　　“对对对！就是他们。”老李猛的点头，声音因兴奋而发颤：“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不等对面的人回答，他便迫不及待道：“他们是仙界的仙君！”

　　“仙君？”对面的人嗤笑一声，将剩下的瓜子丢回盘中，撇撇嘴道：“我还妖君、王君呢。你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是真的！”老李急得直拍桌子，又慌忙收手，左右张望：“他们就是来抓这只妖的！”

　　“若真是仙界来的，怎会任由那妖怪猖狂多日？”

　　那人语塞了一会儿，才道：“那肯定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方法……”

　　沈临的茶杯悬在半空，茶面微漾，映出他沉静的眉眼。他不动声色地听着，隔壁桌的声音清晰的穿到他们这桌来。

　　人界若有妖魔作乱，向来都是由仙门宗派遣弟子来处理，极少惊动仙界。如今竟有仙君亲自下界，只为捉一只妖？

　　贺舟侧头，朝那干瘦男子低声问道：“来的为何是仙君，而不是仙家子弟来捉这只妖？”

　　那男子听见，上下打量他几眼后，神神秘秘道：“听说这只妖不简单，是一只有千年修为的大妖。仙门奈何不得，才请了天上的仙君来。”

　　“千年修为的大妖？”贺舟挑眉。

　　“是啊。”老李咂了咂嘴，“仙君们都来这三日了，还没捉到这只妖，可见这妖的厉害。”

　　沈临垂眸，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千年修为的妖固然棘手，但何至于让仙界如此兴师动众？除非……此事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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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黔闲客栈是淮南城最有名的客栈，鎏金牌匾在暮色中泛着暗金光泽，朱漆廊柱映着通明的灯火，将大堂照得恍如白昼。店小二正点头哈腰地将房牌递给沈临一行人，忽听木质楼梯传来“吱呀”轻响。

　　十几位白衣修士踏阶而下。他们衣袂如雪，腰间银剑随着步伐轻晃，折射出冷冽寒光。

　　将整个楼梯都堵住了。

　　为首之人面容俊逸却透着刻薄，他低垂的眼睫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盛满了居高临下的轻蔑，仿佛在看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们缓缓走下楼梯，目光扫过柜台前的五人时，眉头狠狠一皱——这五个凡人竟然敢只用余光瞥他们一眼？

　　要知道自他们入住以来，淮南城知道他们的身份的，那个不是对他们恭恭敬敬的巴结讨好？这五人居然只是看了他们一眼！

　　“我们乃仙界仙君。”白衣男子突然高声宣告，他故意在“仙君”二字加重语气。每个字都咬的极重：“受邀来人界除妖，肃清邪祟！”

　　大堂霎时一静。

　　可那五人竟连头都没回。

　　其他修士面面相觑，他们自从来到人界以来，何曾受过这等轻慢？

　　“你们算是什么东西？”白衣男子勃然大怒，剑鞘“铿”地砸在柜台上：“见到仙人还不跪拜！”

　　沈临眉头微蹙，缓缓转身看去，他那双眼像是淬了寒冰般，竟冷得让他们喉头发紧。

　　但很快他们又挺直腰杆：怕什么？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你也配直视仙家？”为首的修士“唰”地拔剑，剑尖直指沈临眉心。

　　沈临淡淡的看着他，没有动手。他并非畏惧，只是不愿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番沉默却被误解为怯懦，白衣修士们哄笑起来：“现在跪下谢罪，本君或许——”

　　“砰！”

　　话音戛然而止。那修士突然双膝砸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他涨红了脸拼命挣扎，但身体却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死死压着，连指尖都动弹不得。他张口想说话，喉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他身旁的仙君瞳孔骤然一缩，惊骇之下，猛地拔剑而出，剑尖直指他们。

　　沈临见状，指尖凝聚的法力倏然散去，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空。他微微侧首瞥了眼身侧的谢清欲。

　　谢清欲嫌恶的睨着跪趴在地上的人，声音冰冷：“聒噪。”

　　那几名修士面色骤变，踉跄着倒退数步生怕被殃及。

　　谢清欲指尖微抬，随意点向其中一名面如土色的修士，问道：“你们在捉什么妖？”

　　“魅！是魅！我们在抓魅！”那人哆哆嗦嗦说着，手中长剑“锵啷”一声砸在地上，在寂静的大堂里激起清脆回响。

　　“魅？”沈临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魅——上古魔神麾下四大凶兽之一，四界之战中唯一存活至今的魔兽。传说其形如烟霭，所过之处必留星痕。这等凶物，竟重现人间？

　　“千真万确！”那修士见沈临神色，慌忙解释：“淮南城半月前夜中时常有人失踪，现场只留下银河状光痕。这就是上古魔兽魅。仙尊说只要我们成功将魅斩杀，我们就可以获得机缘，飞升神域！”

　　谢清欲闻言忽的轻笑一声，“就凭你们也想杀魅？”他冷冷的垂眸，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就算你们真的杀了魅，得了那所谓的机缘，你们也踏不上神域半步。”

　　他袖中白皙的手指轻轻舒展，那修士顿觉周身压力骤消散，他狼狈的爬起身，脸上惧色未褪，却硬挤出几分狠厉：“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会……”

　　话未说完，忽觉喉间一凉。谢清欲广袖翻飞间，一缕寒气已缠上他的脖颈。

　　他漫不经心的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嗯？你要说什么？”

　　那修士脸色煞白，再不敢多言，连佩剑都顾不得拾取，连滚带爬冲向门外。其余仙君见状，纷纷作鸟兽散。

　　谢清欲不顾他人惊异的目光，拂袖转身，拾级而上。

　　沈临望着那几道仓皇逃窜的身影，广袖下的手指轻轻一勾——

　　“砰！ ”

　　发才辱骂沈临的那位修士毫无预兆地重重栽倒在地，身后紧跟的几位猝不及防，一个接一个得绊倒，狼狈地叠在他身上。

　　沈临淡淡收回眼，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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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昏沉，半轮残月孤悬天际，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的暗影。

　　万籁俱寂中，突然，紧闭的窗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一团黑雾无声无息地渗入屋内。

　　那团黑雾在房中盘旋数圈，最终停在沈临床前。纱帐轻垂，隐约可见其中熟睡的身影——那人面容清冷如玉，眉目如画，双手交叠于腹前，呼吸平稳而沉静。

　　魅无形无相，所过之处皆会留下点点银河般的荧光。它缓缓掀起纱帐，正欲伸手触碰沈临的衣角。

　　“铮！”

　　一道雪白剑光骤然劈下，魅猝不及防，被生生斩成两半！

　　“什么！”魅嘶哑嗓音中充满惊异。

　　浮光剑悬于半空，剑身上沾染的银河痕迹被金光一照，转瞬消弭无踪。黑雾重新汇聚，猛地朝沈临扑去！

　　沈临手握浮光，眼神冰冷，手中剑势陡转，冰蓝剑气横扫而出，魅再度被劈散，却又一次凝聚成形。

　　黑雾重新汇聚，魅阴冷一笑：“没用的，你杀不死我！”

　　笑声戛然而止，沈临指尖结印，掌心倏然燃起一团炽烈火焰！

　　魅身形一滞，本能地后退数步，他咬牙切齿道：“算你好运！”黑雾翻涌，它猛地窜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魅畏光，却并不会被光杀死，真正能杀死他的只有一人。

　　沈临并未追击，只淡淡垂眸，浮光剑化作点点星光散去。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沈临，我们听到你房内有打斗声，你没事吧？”——是贺舟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门外站着谢清欲、陆萧然、宋婉晴、贺舟四人。

　　贺舟探头往里看，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沈临握着门框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语气平淡道：“没事。”

　　他侧身让几人进来，目光扫向敞开的窗户：“跑了。”

　　“那我们赶紧去追！”贺舟转身就要往外冲。

　　宋婉晴一把拽住他的后领：“你知道他跑那了吗？你就追。”

　　沈临抬手，浮光剑再度显现。他指尖在剑锋上一划，一滴血珠滚落，瞬间被剑身吸收。剑身泛起金光，倏然飞出窗外。

　　“跟我走。”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出窗外，雪白衣袂翻飞，墨发微扬。

　　贺舟瞪大眼睛，探头向下望去：“这是三楼吧。”

　　谢清欲斜睨他一眼：“怎么，你怕高？”

　　“……没。”

　　“那就跟上。”谢清欲袖袍一甩，毫不犹豫地跃出窗框。

　　陆萧然无奈摇头，一把拎起还在犹豫的贺舟：“别磨蹭了，走吧”

　　“哎哎哎——我自己跳！自己跳！”

　　几道身影接连消失在夜色中，晚风吹过纱帐轻轻摇晃，月光洒落一地银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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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清冷，树影婆娑。

　　浮光剑如一道流星刺穿魅的身躯，黑雾溃散，却迟迟未能再度凝聚。

　　浮光剑化作点点星芒，又在沈临掌心重新凝成剑形。夜风拂过，林间枝叶沙沙作响，谁也没注意到——溃散的黑雾正在沈临身后悄然汇聚，形成一张巨网无声张开！

　　“唰——！”

　　一道剑光破空袭来，瞬间将黑雾斩得粉碎！魅发出一声痛哼。

　　沈临回头，谢清欲手持鉴青剑踏月而来，衣袂翻飞间剑锋寒芒流转。

　　“你……为什么能伤我？！”魅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

　　谢清欲并未作答，反手又是一剑横扫！

　　贺舟从乾坤袋中甩出一道金光，捆魔网当空展开，将魅牢牢束缚。魅在网中疯狂冲撞：“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清欲未发一言。

　　“谢清欲，快动手！”贺舟急声催促。

　　谢清欲眸光一沉，指尖掐诀，鉴青剑骤然迸发出刺目青光。

　　“啊！！”

　　凄厉惨叫划破夜空，魅的身躯被剑光彻底贯穿，最终化作一缕黑烟，被鉴青剑尽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