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灰烬中走来》幸由理

18、女王的沉默

　　第二天清晨的作战会议气氛异常凝重。

　　主帐篷里，所有核心成员都到齐了。几个在昨夜的突袭中挂了彩的男人身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血腥、草药和隔夜酒精的味道。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以及一种压抑的愤怒。

　　她就坐在主位上，和平时一样。但她又完全不在这里。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没有焦点，只是空洞的盯着面前那张巨大的羊皮地图，仿佛想从那些画出来的山川河流中找出一个能解释昨夜那场袭击的答案。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无意识的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另一只手臂上包裹得厚厚的绷带。

　　她沉默着。从会议开始，就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她的手下们感到恐惧。

　　没有了女王的裁决，帐篷里的秩序开始失控。

　　“……这绝对是个耻辱！”米洛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油灯都跳了一下，“在我们自己的营地里，被不到十个杂碎摸到了身边！我们的岗哨是干什么吃的？”

　　“你吼什么？”另一个负责防卫的头目立刻反驳，“昨晚是你的人轮值！你的人都喝醉了吗？”

　　“放屁！我们的人拼死抵抗，你的人在哪儿？”

　　争吵，像一簇被点燃的干草迅速蔓延开来。指责，谩骂，辩解……各种声音在帐篷里乱成一锅粥。

　　而在过去，只需要安海尔达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能让这一切瞬间平息。

　　但今天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这场混乱在自己面前上演。她的灵魂，还停留在昨夜那个冰冷的濒死瞬间——那把即将刺入她后心的匕首，那声不属于伊蕾莎的尖叫，和诺娃脸上那份比她自己更甚的滔天愤怒。

　　她很想开口，去质询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受惊的影子一样缩在角落里的伊蕾莎。

　　她想问：“为什么？”

　　她想问：“你手里的枪呢？你的勇气呢？我们的默契呢？”

　　她想问：“你到底是谁？”

　　但她问不出口。因为她害怕那个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的答案。

　　最终，是诺娃，站了出来。

　　“都给我闭嘴！”她的声音瞬间抽散了所有的喧嚣。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还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伊蕾莎身上。

　　“伊蕾莎，”她开口，“昨晚，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就在女王身边。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开枪？”

　　伊蕾莎抬起头，那张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 “我……我不知道……那太快了……我……我的枪……好像卡住了……对，卡住了……我……”

　　“枪卡住了。”诺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一个法官在为证人的证词做着最后的总结。

　　她转向众人，声音再次变得强硬：“都听到了？这是一场意外。敌人的狡猾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伊蕾莎的武器在关键时刻也出现了故障。”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近乎代言人的姿态继续说道：“女王的意思是，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是去检查我们的防线，修补所有的漏洞，然后，让‘秃鹫’帮那些还活着的杂碎，用血来偿还这笔债的时候。”

　　她将一场濒临失控的内部矛盾，转移到了外部的复仇之上。她甚至替安海尔达说出了她应该说的话。

　　就是这一刻，安海尔达似乎回过神来了。她慢慢地抬起了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有了焦点。

　　她看着诺娃，看着她那张镇定自若正在代替自己发号施令的脸。看着她那看似在质询，实则却是在巧妙地为伊蕾莎的失常行为提供合理解释的表演。

　　她感觉到了。诺娃在帮伊蕾莎开脱。

　　“她说的对。”安海尔达的声音突然响起。很轻，也很平稳，却瞬间将帐篷里所有的气场都重新夺了回来。
　　她慢慢地，站起身。

　　“会议结束。”她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宣布道，“所有人，各就各位。把停尸房的尸体处理干净。”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手下。那些男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鱼贯而出。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还角落里，脸色苍白的伊蕾莎身上。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似乎又变回了那种混杂着心疼和怜爱的温柔。

　　“你也去吧，伊莎。”她的声音，低沉，轻柔，像情人间的情话，“回去休息。你……吓坏了。”

　　伊蕾莎看着她，又不安地看了一眼诺娃。最终，她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这顶让她窒息的帐篷。

　　帐篷里很快就只剩下了安海尔达和正准备跟着最后一个人离开的诺娃。

　　就在诺娃的一只脚即将踏出门帘的瞬间。

　　“诺娃。”安海尔达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温柔。只剩下像寒冬里的铁一样的冰冷质感。

　　“你留下。”

　　诺娃的身体，猛地一僵，停在了原地。

　　安海尔达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锁在了诺娃的背影上。

　　“我们两个，”她一字一顿地说，“需要，好好地，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