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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山中探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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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里的那番话,像颗种子落入心田,却又让人忐忑。陶青禾独自在石垣城里又盘桓了近一个时辰。她专挑那些看起来消息灵通的摊贩、茶楼伙计,借着买零碎东西的由头,旁敲侧击地问起城西十里坡胡家庄的事。
得到的说法与茶楼听闻大同小异,细节却更丰富:胡家是本地大户,有良田数百亩,城中有铺面,素来名声不错。主母胡老夫人约莫一月前突发怪疾,白日昏睡如泥,入夜则惊啼妄语,状若癫狂。延医问药皆无效。继而家中后院甜水井莫名干涸,紧接着圈中牲口陆续出现萎靡不振、口吐白沫之状,死了好些。请了几拨和尚道士念经驱邪,毫无起色,反而有传言说做法事的道士自己回去后也病了一场。如今胡家老爷胡永贵是真的急了,悬赏的价码一提再提,只求能人异士破解此厄。
“邪门得很呐!”一个老篾匠压低声音,“都说怕是动了祖坟风水,或是得罪了哪路山精野怪了……”
“要我看,得请大仙出马了!”旁边一个徒弟嚷嚷道。
篾匠瞪了他一眼:“就你能耐,你去!兔崽子,看书看傻了。”
陶青禾默默听着,心中疑虑与犹豫交织。她只是个精通农事的现代学生,面对这等连环怪事,虽不信神怪,倾向于生理因素,但究竟是何缘由,能否勘破,她心里着实没谱。重金酬谢诱人至极,可若贸然前去,看不出所以然反倒惹人笑话事小,万一判断失误,触怒了胡家这等大户,岂是玩笑?这浑水,深浅难测。
掂量着卖柴所得,她仔细采买了最急需的盐块、针线、粗布和小半袋黍米,眼见钱袋空瘪,这才背着不多的收获,踏着午后渐斜的日头往回走。
回到陶家庄时,夕阳已将村口的土路染成橘红,炊烟四起。
刚走近自家院门,却见门外站着不少人。定睛一看,是村长陶永年、里长陶德水,还有七八个村里的壮年男女,其中便有大壮,以及另外几个平日看起来沉默寡言却手脚麻利的媳妇和汉子。他们并未聚做一团,而是看似随意地散立在院墙周遭,目光却敏锐地扫视着四周,透着一种不同于寻常农人的警觉。
陶青禾心下微讶,快步上前:“永年叔,德水伯,大家这是……?”
村长陶永年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清癯,目光沉静,是村里少有的读过几年书的人,平日处事公允,颇受敬重。他见陶青禾回来,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青禾回来了。听德水说,你和小满,今日去石垣城了?”
“是,”陶青禾放下背篓,坦然道,“砍了些柴火,去换了点盐米。”
“嗯,”陶永年语气平和,“石垣城是卫禹地界,买卖生计,自是应当。只是如今山里头不太平,你们女儿家往来,还需多加谨慎,早去早回为好。”
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青禾,找你是正事。你昨日在山中撞见大汤兵踪迹。此事非同小可,我们不能坐视不理,等着祸事上门。我们几个,”他指了指身后那些精干的村民,“打算趁夜进山一趟,探探虚实,至少要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来了多少人,是否还在左近。”
里长陶德水在一旁补充道,脸上带着惯有的圆滑谨慎:“是啊,青禾丫头,你昨日去过那地方,路径熟。永年叔的意思,是想请你带个路,找到那处溪边空地即可,后续探察之事,不需你插手,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和壮劳力来。”
“对!青禾妹子,你指个路就成!”大壮瓮声瓮气地接口,拍了拍腰间别着的柴刀。旁边那几个男女也纷纷点头,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边民特有的、面对潜在威胁时的沉静与果决。
陶青禾看着眼前这群平日里耕作狩猎、此时却显出几分彪悍之气的村人,心中那点因胡家庄而起的犹豫瞬间被冲散。这才是眼前最紧要的事。她没有任何迟疑,干脆利落地点头:“好!我知道路,这就带大家去。”
“爽快!”李猎户赞了一声,递过来一根削得光滑趁手的硬木棍,“拿着,山路难行,防身撑手都使得。”
陶青禾接过木棍,入手沉甸甸的。她将买来的东西匆匆放进屋里,便转身出来:“事不宜迟,这就走吧。”
一行人不再多言,在陶青禾的引领下,迅速悄无声息地没入通往村后山林的暮色之中。他们的脚步轻盈而迅捷,相互间保持着默契的距离,无人说话,只有细微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
山路崎岖,夜色渐浓。陶青禾走在前面,凭着记忆引路。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村民的目光如同猎豹般锐利地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这片她熟悉的、平日里只与耕种采摘相关的山林,此刻竟因这群人的存在和那个未知的威胁,显出了几分江湖般的险峻与肃杀。
她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深吸了一口清冷而带着草木腥气的夜风,今日是满月,她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