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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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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内,若是再定不下来,兵部、刑部、枢密院的主官,都给朕去太庙跪着反省!”
说罢,他甩袖离殿,明黄色的龙袍扫过龙案,带起的风把那份急报吹得翻卷起来。
群臣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先动。
宣王瞪了瑞王一眼,瑞王冷笑一声别过脸,穆王则捻着胡须,眼底藏着算计。
云岫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忽然想起顾还尘昨日说的——珠渊榭在东北有药铺,铺子里的伙计都是熟悉地形的老兵,或许能派上用场。
她悄悄退到殿外,对身后的初棠道:“去告诉顾还尘,让他把东北的地形舆图和镇北军附近的匈奴游骑分布,整理一份给我。”
初棠应声而去,云岫望着宫墙外的天色,眉头微蹙。
这场争吵不会停,但锦州的粮草不能等。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把那份舆图递到皇帝手里——有些时候,打破僵局的不是争吵,是能让人闭嘴的实力。
而此刻的大庆殿内,宣王、瑞王、穆王的亲信还在低声争执,谁都没注意到,那位始终沉默的靖澜公主,已经带着打破僵局的可能,走出了这座被争吵填满的金銮殿。
大庆殿的朝会又吵了半日,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皇帝回到养心殿时,案上的急报已经堆了半尺高,最上面那封是锦州守将亲笔所书,字里行间满是焦灼——“粮草将尽,士兵已开始啃树皮,若三日内再无补给,锦州恐难守”。
他捏着那封急报,指尖在“树皮”二字上反复摩挲,指节泛白。
殿内的檀香燃到了尽头,内侍刚要换,就被他抬手止住:“去把靖澜公主叫来。”
云岫接到传召时,正在看顾还尘整理的东北舆图。
图上用朱砂标出了匈奴游骑最常出没的区域,还用小字注了“此处有废弃驿站,可藏身”“过了辽河需夜行,匈奴白日巡查严”,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她把舆图折好揣进袖袋,跟着内侍往养心殿走,心里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养心殿的暖阁里,皇帝正对着舆图出神。见云岫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语气里没了朝会时的怒意,多了几分疲惫。
“边关的急报,你该听说了。”皇帝没绕弯子,直接把锦州的急报推到她面前,
“满朝文武吵了五日,吵不出个能让朕放心的人选。宣王想派自己人,瑞王也想插一脚,穆王打着中立的幌子观望——他们心里装的是权柄,不是锦州的将士。”
云岫拿起急报,指尖触到纸页上的褶皱,知道这是皇帝反复看过的痕迹。“臣听说了。”她把急报放回案上,
“顾还尘整理了东北的地形舆图,标注了匈奴游骑的动向,或许能派上用场。”
皇帝接过她递来的舆图,展开时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图上的标注比兵部呈上来的还细致,连哪处河谷能隐蔽行军、哪处山林有水源都写得清清楚楚。
“珠渊榭的人,倒有些本事。”他指尖在“辽河”的位置敲了敲,忽然抬头看她,目光沉而亮,“云岫,朕想让你去。”
云岫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愣了愣。她原以为皇帝会让她举荐人选,没想到会直接点她。
“你大概觉得意外。”皇帝笑了笑,笑声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你弟弟走后,朕总想着,该护着你些,让你在公主府里安稳度日,不必沾这些刀光剑影。可这几日看着满朝文武的样子,朕忽然明白,你和你弟弟一样,骨子里就不是能躲在人后的性子。”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你弟弟的事,朕心里一直有愧。他是个好孩子,只是太急了些。可你不同,你沉稳,有手段,更重要的是——你心里装着家国,装着朕的信任,从不会像他们那样,把差事当成争权的筹码。”
云岫起身行礼,声音格外郑重:“臣不敢辜负陛下信任。”
“朕知道你不会。”皇帝扶住她的胳膊,目光落在她鬓边的赤金步摇上——那是先皇后留给她的遗物,
“这次去东北,艰险是真的。匈奴游骑在半路盯着,押运的粮草里有火药,一点闪失都可能出事。而且……”他话锋微顿。
“你去了,宣王和瑞王定会不自在,说不定会在背后使绊子,这些你都得防着。”
“臣明白。”云岫抬眼看向他,眼底没有丝毫犹豫,“粮草要紧,锦州的将士要紧。至于背后的绊子,臣妹自有应对之法。”
皇帝看着她眼里的笃定,忽然放了心。
他从案上拿起一枚虎符,递到她手里:“这是调遣京畿卫的半枚虎符,给你防身。押运的兵丁从京畿卫里挑,都是可靠的人。到了锦州,若镇北军有不服号令的,你可用这虎符压阵。”
虎符的铜面冰凉,却沉甸甸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云岫握紧虎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还有。”皇帝又从内侍手里接过个锦盒,里面是件玄色披风,领口绣着暗纹的凤凰。
“东北天寒,这披风是用上好的貂绒做的,你带着。路上不必急着赶路,稳妥最重要——朕等你把粮草送到,也等你平安回来。”
最后那句“平安回来”,声音很轻,却像暖炉里的炭火,瞬间熨帖了云岫心里所有的紧绷。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皇也是这样,在她跟着皇弟去围猎前,反复叮嘱“别追太野的猎物,平安回来就好”。
“谢陛下。”她躬身行礼,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走出养心殿时,夕阳正落在宫墙上,把朱红的宫墙染成暖金色。
云岫握着那枚虎符,指尖还残留着皇帝递过来时的温度。
她知道,这次去东北,不仅是为了押运粮草,更是皇帝给她的一次机会——一次证明“皇家女儿亦可担重任”的机会,一次告慰哥哥在天之灵的机会。
风从宫墙的垛口吹过,带着关外的寒意。云岫拢了拢衣襟,脚步却愈发坚定。
她要回府收拾行装,要和顾还尘敲定最后的路线,要挑最可靠的兵丁——这趟差事,她不仅要成,还要成得漂亮,让所有人都看看,靖澜公主云岫,担得起这份信任,也护得住这趟关乎边关存亡的粮草。
云岫刚走到宫门口的金水桥,就见养心殿的内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手里还攥着块令牌——是皇帝亲授的传召令牌,见牌如见驾。
“公主留步!陛下有旨,即刻回养心殿!”内侍跑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带着颤,“出大事了!”
云岫心里咯噔一下,刚握住缰绳的手顿住了。
她转身跟着内侍往回走,宫道上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那点刚从养心殿带出的暖意,瞬间被这急召冲得烟消云散。
养心殿的暖阁里,皇帝正站在龙案前,手里捏着份刚拆开的急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见云岫进来,他没等她行礼,就把急报扔了过来:“你自己看!”
急报上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只勉强能看清——“镇北军节度使江弈遇袭身亡,尸骨无存,匈奴正猛攻太原府,副节度使率残部死守,恐难支撑一日”。
云岫的指尖猛地收紧,纸页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江弈是镇北军的主心骨,从军三十年,东北的地形、匈奴的战法他都了如指掌,连皇帝都说“有江弈在,东北可安”。
如今他骤然战死,镇北军群龙无首,难怪皇帝如此失态。
“太原府是锦州的屏障,也是东北通往中原的门户。”
皇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指着舆图上的太原府,“若是太原府破了,匈奴的骑兵三日就能到黄河,再过五日……就能兵临开封城下!”
最后那句话像块巨石砸在地上,暖阁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云岫看着舆图上太原府的位置,那里像根楔子,楔在东北和中原之间,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押运粮草的事……”她刚开口,就被皇帝打断。
“粮草暂缓。”皇帝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慌乱渐渐被决断取代,“当务之急是派新的将领去镇北军,稳住军心,守住太原府。”
他看向云岫,目光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先回府,等朕召集重臣商议出结果,再传召你。”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回去也想想——你熟悉镇北军的旧部,若让你举荐新的节度使,你觉得谁最合适。”
云岫躬身领命,退出养心殿时,正撞见匆匆赶来的宣王、瑞王和穆王。
三人脸上都没了往日的从容,宣王的朝服都没系好,瑞王的披风沾了雪,穆王手里还攥着未看完的文书,显然是被内侍连拖带请地催来的。
“靖澜?”瑞王看见她,脚步顿了顿,“陛下召我们入宫,是不是边关又出事了?”
云岫没答,只是淡淡颔首,侧身让他们过去。擦肩而过时,她听见宣王低声对穆王说:“定是江弈出事了,不然陛下不会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