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屠二 ...
-
宋昭清沉默地听完了李芸的讲述，良久才开口：“你父母亲呢，知道这事吗？”
“他们？我早说过，但谁会信呢？他们只会教我忍，教我好好侍奉丈夫，谁会在乎我的感受呢？”
李芸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开口，显然不想多谈。
宋昭清没有再追问，递给她一张纸笔，问：“会写字吗？”
李芸讲完这一切后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她撑着起身，摇摇头，说道：“我不会写字，劳烦大人写吧，我都认。”
“好。”宋昭清收起纸笔，抬头看向李芸，“等会儿我叫人带你下去休息。今天这些话除了我，不要对任何人说。”
李芸不解，但见宋昭清的神色有些严肃，不敢多问，沉默地应了。她对宋昭清有种莫名奇妙的信任，在她面前自己许多话不自觉地便说出了口，直到说完才反应过来。
她觉得宋昭清年纪虽小，但有些地方和张辰给她的感觉很像。
她应该是个好官吧，李芸心想。
宋昭清开门叫来人将李芸带下去休息，吩咐不许任何人见，狱卒领命退下。
宋昭清出门时没看到余景程他们，便自己一个人回了她在经历司的值房休息。
这会儿夜已深了，她派长平回去送了信，今晚直接歇在了衙门里。
宋昭清今天身子不舒服，长平要伺候也被她赶了回去，自己烧了热水，端着茶杯坐在书桌前想事情。
李芸说的话，听得她心里发堵。
她甚至不需要去求证，在看到李芸下意识的反应和身上积年累月的伤痕时，就已信了八九分。
她又想起了阿水，那个可怜的女子，因为一个男子的一时兴起丢了性命。李芸比她幸运点，仇人死了，她自己还活着。
也许正因如此，在面对质问时她才能这么痛快的说出一切的真相。
同为女子，她想为她们做点什么。
宋昭清轻轻吹着茶杯上方漂浮着的热气，思绪纷飞，一夜无眠。
翌日早晨，宋昭清刚趴着小憩了一会儿便被来往的人给吵醒了。她伸手接过长平递来的清水，润了润喉，这才说：“怎么来这么早？”
长平帮宋昭清将案上的卷宗重新摆好，给她又重新倒了杯水：“大人一个人在这，小的也睡不安稳。”
宋昭清揉了揉眉心，看着长平忙前忙后的身影出声叫住他，“行了，别忙了。陪我走一趟刑房。”
宋昭清没去找李芸，而是转路去见了屠二。
屠二被锁在刑房旁边的牢房里，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狱卒打开牢门恭敬地请宋昭清进去，屠二被开门的动静惊醒，眯着眼看向来人。
长平为宋昭清端来一张椅子坐下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宋昭清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屠二，屠二与此同时也在心中审视宋昭清。
屠二为人粗放，却不傻。被带走后，他百思不得其解，短短一个下午芸儿怎么会就招了呢？张辰大人都查不出的线索，这位小宋大人一来就能查到？他不信。
想通这一点，屠二看向宋昭清的脸色愈发不善起来。
宋昭清忽略屠二凶的能吃人的眼神，丢给他一张纸，问道：“认字吗？要不要我找人读给你听？”
屠二拿起宋昭清丢来的纸，仔细地看了起来，他认识的字不多，只能勉强理解其中的意思。他紧紧攥着这张纸，质问宋昭清：“是不是你们逼她的？你们是不是对她用刑了？”
这张纸上详细供述了李芸杀害陈大的经过，是宋昭清连夜写出来让人拿给李芸签字画押的。今天早晨，宋昭清特意将写有结论的那页带来给屠二看。
“行，认识就好。”宋昭清没理会屠二，趁他不注意将画押文书从手里抽回，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屠二，说：“接下来的话，我问，你答。”
她摇了摇手中的签押文书，“你谎称凶手认罪，有扰乱公务的嫌疑，是李芸替你求情我这才不追究放过你。接下来的问题你最好给我老实回答，除非你想自己和李芸都不好过。”
屠二在宋昭清目光威视下憋屈地“嗯”了声。
“谁让你来给李芸顶罪的？”
宋昭清第一个问题就将屠二问住了，他嗫嚅着唇小声说了句：“没人让，我自己要来的。”
“好，那我换个问法。”宋昭清翘着腿，说道：“你是从哪里知道李芸被带到都察院来了的？”
这次传唤李芸审讯，宋昭清特意交代了去的人隐秘行事，除了他们以外不超过五个人知道，屠二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呢？
宋昭清在屠二回答前，突然开口：“我劝你老实点，你现在说谎能骗得了我一时，却不能真把我瞒住了。我现在出门吩咐一声，立刻就能知道谁和你在哪里，说了什么话。我现在愿意问题是对你还有耐心，你最好不要辜负我。”
屠二沉默半晌，说出了小杨的名字。
接下来的话，不用宋昭清问，屠二就将一切和盘托出。
“这几天我都闷在家里，出了这事我爹娘铺子也开不下去了，我们一家正准备收拾东西去乡下。昨天下午，小杨突然敲我家门和我说芸儿被都察院带走了。我本没想多，陈大死之后，芸儿被大人们问话是常有的事，我不明白小杨怎么这么紧张。”
屠二旁边摆着还没收拾好的衣服，整个人像霜打的白菜，还没从自己要离开京城的消息中反应过来。
小杨一脸焦急地看着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的话也颠三倒四，光拉着屠二说：“这次不一样，这次不一样！”
屠二问她哪里不一样，她又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直到屠二父母催他收拾东西，小杨才心一横说道：“都察寺的大人们是拿到了阿芸的把柄才把她抓走的，阿芸这么久没回来，一定出事了。”
屠二皱着眉问她：“什么把柄？”
小杨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声音几乎低到尘埃里：“陈大的，是阿芸杀了陈二。”
“什么！”屠二惊得说不出话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小杨。
小杨侧过视线，眼泪不自觉地划过脸颊。
“都是陈大那个畜生。”小杨捂住脸颊，抽噎着说：“如果不是陈大那个畜生天天折磨阿芸，阿芸怎么会失手把她杀了，要赖就赖他自己不做人。阿芸又做错了什么呢？”
这番惊世骇俗的话震得屠二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他抓住小杨的手臂，问她：“你在骗我对不对？发生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小杨将屠二的手甩开，哭嚎着说：“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连和阿芸提亲都不敢，你还敢做什么？”
“我什么不敢做！”屠二福至心灵，推开小杨快步往门外跑去，任凭小杨怎么追都追不上。
再后来，就有了宋昭清见到的屠二认罪的场景。
“这么说，来认罪都是你一厢情愿？”
“是。”
“好。”宋昭清点头，再问：“你喜欢李芸？”
“是。”
“陈母说的你和李芸之间的那些话，可确有其事？”
“当然没有！”屠二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陈大和他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没本事，只会在外面编排人。”
“芸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我们自她成婚后，就很少再见面了。”
屠二回想起得知李芸要和陈大定婚的那段时日，心脏仍会不时抽动。
屠二人如其名，是城东街头屠户家的儿子，为人粗放率真，自诩最讲义气。见到李芸出嫁，他本应和陈二一样开开心心送她出门，但屠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喜欢李芸，但他不能说。
为了能娶李芸，他从十四岁知事起就将自己的零用钱存起来，当做娶李芸的彩礼。他本打算在今年自己生辰时就和李芸说这事，但他没想到陈家的速度这么快。
李芸察觉到屠二的情绪不对，出嫁日前几天，她约了屠二单独聊聊。
李芸没有将屠二约在他们三人常去的“秘密基地”，而是就站在屠家门户不远处，抬头看向屠二，问他：“阿屠哥，我过几日就要出嫁了，你会祝福我的吧？”
四周叫卖声阵阵，人来人往，但屠二眼里只剩下李芸一人。
他从年少时就喜欢的少女仰头看着他，如以前一样，叫他“阿屠哥”，他却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
他说不出口那声“祝福”，却也不愿意让她难堪伤心。
屠二转身偏开视线，抬手快速抹开眼眶溢出的泪，强装欢笑道：“说什么呢，我是最盼着你好的。以后要是陈大陈二欺负你，你和我说我帮你揍他。”
李芸装作没看见屠二的动作，扑哧一笑：“好呀，以后你就是我娘家哥哥，我可要靠你给我撑腰了。”
屠二就这样看着心爱的女子穿着大红色的嫁衣，依偎在少年时最敬佩的大哥怀里。
“陈大……陈大这个畜生！”屠二双手捏拳狠狠锤向地板，恶狠狠地说道：“要是让我早点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死的这么轻松。”
“行了。”宋昭清站起身来呵斥了屠二一声，“冷静点，这种话在都察院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屠二猩红着眼睛看向宋昭清，问她：“大人，那芸儿，她会死吗？她不该给那个畜生偿命。”
宋昭清瞥了屠二一眼，而后看向远处，走前说了声：“管好你的嘴，李芸的事我来办。”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屠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