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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从头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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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a州的日子,我不是很适应。天气、人文、交通,谈陈早已习惯,自然不会在意。像是安慰我似的,他摆了几个竹炭除湿盒在客厅与卧室。
"润点儿也没什么不好嘛,保湿,护肤。"他耸耸肩,"没关系啦,一阵子你就习惯了。"
我系着围裙,默默地立在窗边。我们住在三楼,平行于一棵银杏树的树冠。金黄的叶子还挂着许多,在风的侵袭下摇摇欲坠。
在上明读高中时,窗前也有一棵树。上课时我总喜欢盯着它发呆,那时我还分不清这许多树种,把那棵秋日叶黄,结圆圆果子的树叫做银杏。其实人家是梧桐。
想来也好笑,明明高中广场中央有围起一株百年梧桐作为"校树"供大家瞻仰或感慨沧桑。我却不知好歹地张冠李戴。
但梧桐树没怪我。或许它知道命运会将我领到一树真正的银杏前,高兴郁闷忧伤时都要与它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别发呆了宝贝,这几天你投的简历有回应吗?"谈陈揽住我的肩。
"……"
两周过去,我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失去了应届生的身份,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人脉。我不肯将就找一份教育机构的合同工或者去接一份无底薪的保险销售。可能也是水土不服,我比往日懒散一些。不过手头总有些之前工作和兼职的积蓄。一周前,谈陈给了我一千做暂时的花用。我晓得他花钱大手大脚,存款应是撑不了许久,便也没动他的。
大学我念的"无用"的文科,毕业后轻易考上本地的编制算我走运。在上明城工作的一年,我尝试了许多感兴趣的副业,甚至能覆盖生活开销。搬来a州后,我也不咸不淡地在网络上接单子,多少也有些收入。
"虽然也不着急,不过也要上上心呀。"他捏着我的下巴,轻轻揉捏,"总呆在家里,不闷吗?听话,早点找到工作,我还能去接你下班哪。"
闷倒也不算闷。每天早晨我会提前一小时起床,准备早餐和谈陈要带走的午饭餐盒。他上班后,我要打扫一遍房间(我俩都有轻微的洁癖),洗衣服,趁着阳光好抓紧晾晒被子床单。之后,坐在电脑前写点短篇,到处投稿。接点零碎的剪辑单子,经营一下分享读书的账号。学习谈陈点名要吃的菜单,刷碗。哦对,我们还养了一只蓝猫,按谈陈心意叫他萌萌。换猫砂、收拾猫毛、补救被他抓破的沙发罩与地毯,这些也是我在忙。
其实我倒巴不得找份工作,这样的日子看似悠闲懒散,实则琐碎无聊。主要是实在孤独,或者说空虚,空虚得可怕,有时扫着扫着地,我的大脑会变得一片空白,兼职不知道我为什么待在这里。似乎所有的宁静地等我收拾的家务活都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掉我的生命力与灵感。只有谈陈下班后,我久久、久久地端详他的面孔,嗅他身上的新鲜纸张、皂粉与油墨的味道,我搂紧他,至少要抓住他的手指,感受到他鲜活的心跳与温度,才能把自己从空虚的歇斯底里状态拉出来,重新成为一位存在于地球存在于社会的正常人类。
我看向他,谈陈薄薄的嘴唇抿的很紧,我用拇指抚上他的嘴角。柔声说:"好。"
"乖宝贝。"他满意地微笑,点头。揉了揉我的头发。"你不觉得冷棕很适合你吗?要不要去染个发。像你高中班主任说的那样,'从头开始',是不是?"
从头开始,好吧。一个烂烂的谐音梗。我默念这四个字。几乎毫无思考地妥协了。留了二十年的黑发,为了我的爱人改变一下颜色,不是很稀松平常吗?
睡前,我在手机上预约染发时间,谈陈和大学舍友联机打游戏。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谈陈的回话好像有点尴尬。"不是啊。""哪儿有。""已经过去了。"
他一边应付,一边偷偷瞄我。正巧撞上我的视线。他捂住麦,讨好似地说:"好老婆,玩完这局,玩完这局。"
我微笑地摇头,"没关系啊,明天周末,你们玩。"
他吐了吐舌头,继续投入战局中去了。
我听得烦躁,起身去了厕所。坐在冰冷的马桶盖上,我麻木地划着屏幕。
忽然弹出来一条消息。短信管家。提示我有黑名单用户给我发讯息。
我点开收信界面。熟悉的号码。陌生的感觉。
"你还好吗。听说你搬到a州去了。我和理洵他们拉了些投资,在上明城成立了'高兴城堡'公司。大学时候我们一起做的小游戏在s平台登陆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注意。我们讨论了分红比例,虽然你中途退出了,不过还是有30%的。过几天我会将目前的税后分红打到你账户里。"
"你退出后,我们找了一些人做你的岗位,不过都不尽人意。夭夭说是我太苛刻。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呀!踌躇许久,还是想向你发出我们最最最真挚的邀请。程茉女士,程茉美少女,程茉伟女子。能否赏脸接下我们的offer。高兴城堡不能没有你啊~"
"我知道你还和他在一起,我有分寸。以前的事,我们不要再提了,一年啦,都该释怀啰。现在的我只想成为你的合作伙伴,同事,投资人---他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我知道你原来的号码拉黑我了,这是你的新电话卡吧,我想再争取一下。夭夭生你的气,不肯帮我联系你,也不许理洵帮我。不过我晓得,如果你愿意回归,他们也会很开心的。"
"你要在a州呆多久呢?远程办公也ok的。如果高兴城堡继续壮大,我决定第一家分公司就开在a州!"
"期待你的回信。"
"----苍唐"
我来回查看这几条消息,心口堵得很,又仿佛是头一次察觉离开他们让我多么心痛遗憾,仿佛我忽地从长久地麻木醒来。苍唐,田理洵,陶夭夭,"高兴城堡"。曾经我是多么重视这些并肩同行的伙伴,将制作游戏的"高兴城堡"club视为一生的事业。
大学毕业后,家里强硬要求我考编制工作。那时我备考、策划游戏、与谈陈接触三手抓,白天自习室刷完题,晚饭与谈陈约会,回家后再熬夜编辑文案。那时高兴城堡的盈利刚足够开发手上这个项目,我们完全是为爱发电。那时我都要咬着牙坚持下来。可是又怎么会因为谈陈一个脸色就决然离开?
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陌生的城市,空虚的日常,枯燥的家务。远离朋友与心爱的事业。
这是我想要的吗这是我应得的吗?
"宝贝儿,茉茉。你在里面待多久了,我要上厕所。"
谈陈的呼喊让我从恍惚中回神。
可是现在他在我身边。无论如何,我留住他了。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事到如今,我又何苦自怜自哀。因为,这是,值得的啊。
我拉开厕所门,努力扬起嘴角给他一个笑容。谈陈亲了亲我的脸颊,手上还抓着游戏中的ipad。
"什么时候睡啊?"我掩饰似的问道。不过他好像并未发觉我的异常,喊着"最后一局,最后一局。"
我拖着步子回床,那个名字又浮现于脑海。
"苍唐"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苍唐。我值得你这样信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