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血簪记》蝶梦园

2、夜探书阁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声，我吹熄了房内最后一盏灯。

　　月光被乌云吞没的间隙，我解开妆台上特意留下的发带。这是王嬷嬷教我的法子——若是夜里有人进过屋子，系在抽屉铜环上的发带会变换位置。此刻发带纹丝不动，证明至少明面上无人察觉我的计划。

　　"小姐，要添安神茶吗？"门外传来守夜丫鬟困倦的问询。

　　"不必。"我将枕头塞进锦被伪装成睡姿，金簪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凤凰尾羽的蓝宝石硌着掌心，母亲的血书在贴身荷包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推开雕花木窗时，夜风裹着雨前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褪去外裳，露出里面早已备好的夜行衣——这是上个月偷偷用旧帐幔改的，深青近黑的颜色能完美融入夜色。

　　赤足踩上窗台时，小腿肚不受控制地颤抖。十五年来，我从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但母亲的血书在胸口发烫，那些未写完的字句像无数钢针，日夜扎着我的五脏六腑。

　　"兵部尚书满门..."后面究竟是什么？

　　脚尖触及院墙青瓦的刹那，远处突然传来侍卫的咳嗽声。我立刻蜷身躲在飞檐阴影里，冰凉的瓦片贴着面颊，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东跨院的巡逻规律我已烂熟于心。过去半个月，我借口夜读《女诫》，在书房窗前默默记下他们交班的时辰。此刻正是两班侍卫交替的空档，最多只有半刻钟的时间。

　　落地时踩到一截枯枝，"咔"的轻响让我浑身僵直。等了十个呼吸，确定无人察觉后，我才摸向书房后窗。父亲最厌恶旁人动他的书册，连洒扫丫鬟都不让进，这反而给了我机会——窗闩年久失修，用力一推就能滑开。

　　檀木混着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透过云隙，在书架上投下斑驳光影。我直奔母亲最常翻阅的位置，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书脊：《列女传》《女诫》《内训》...

　　《女则》不在原处。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我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回忆母亲生前的习惯。她总说"女子立身，当如竹节"，常把爱读的书放在——

　　竹纹书架第三层！

　　果然，那本蓝布封皮的《女则》静静躺在角落里。我急不可耐地抽出来，书页间飘落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这是母亲的标记，她总爱用花叶做书签。

　　"吾儿惜文若见此书..."

　　我刚翻开扉页，窗外突然刮进一阵邪风。烛台"啪"地倒地，黑暗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上了我的后颈。

　　"小姐好雅兴。"

　　那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却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鎏金折扇的扇骨缓缓下移，停在我咽喉处，身后人呼吸间的沉水香混着淡淡酒气，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

　　宇文长安。

　　"宇文公子夜闯尚书府，"我强压颤抖，金簪尖已暗中对准他腰间死穴，"不怕我喊人？"

　　折扇"唰"地展开，扇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他俯身靠近，嘴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阮小姐带着沈夫人的遗物夜探生父书房，传出去才更精彩。"

　　沈夫人？我瞳孔骤缩。那支金簪果然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正要反驳，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宇文长安反应极快，一把将我拽进书架后的暗隙。这处空间逼仄得惊人，我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他的手掌紧捂在我唇上，体温高得吓人。

　　"庄大人，老爷当真不在..."管家谄媚的声音伴着灯笼微光渗进门缝。

　　透过博古架的镂空，我看见一个瘦高人影立在月影里。月光只照亮他半边脸——高颧骨，鹰钩鼻，左眉上那道疤像蜈蚣般爬进鬓角。

　　刑部尚书庄仕洋。

　　"本官与阮大人有约。"他径直走向书案，指尖抚过那方父亲最珍视的端砚，突然冷笑，"这朱砂砚用着可还顺手？"

　　暗格里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方父亲每日必用的砚台，竟掺着朱砂？母亲血书上的褐斑突然在眼前浮现，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庄仕洋突然转身，毒蛇般的目光直刺我们藏身之处："阮小姐，戏看够了不妨现身？"

　　宇文长安的折扇骤然展开。

　　三枚银针从扇骨射出，在空气中划出尖锐的啸音。庄仕洋侧身避让的刹那，宇文长安已揽住我的腰破窗而出。夜风呼啸中，我听见庄仕洋的怒吼和侍卫杂沓的脚步声。

　　"《女则》在第三排左数第七册。"宇文长安突然在我耳边低语，"夹层里藏着..."

　　一支羽箭擦着他鬓角飞过，在墙上迸出火星。他猛地将我推向假山石洞，自己却转身迎向追兵。最后一瞥中，我看见他紫袍翻飞如鬼魅，折扇开合间血花四溅。

　　石洞里，我抖着手摸出那本《女则》。潮湿的水汽已经浸透了封皮，但扉页上母亲的字迹依然清晰：

　　"吾儿，你本姓沈。"

　　雨水突然倾盆而下。远处传来侍卫的惊呼："有刺客！保护庄大人！"借着闪电的亮光，我看清下一页的内容——这是母亲的笔迹，却比血书更加详尽：

　　"永和十二年冬，兵部尚书沈砚之被诬谋反。庄仕洋带兵抄家时，我将你与阮家死婴调换。阮明哲知情而默许，因他..."

　　纸页在此处被撕去一角。我疯狂翻找，终于在封底夹层摸到一片残页，上面是父亲的字迹：

　　"...夫人以死相逼，我不得不收养沈氏女。然庄仕洋疑心未消，今日在砚中下毒..."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洞外某个逼近的身影。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却在下一秒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宇文长安满身是血地靠在石壁上，折扇只剩半截。他盯着我手中的《女则》，突然露出个惨白的笑容："现在信我了？沈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