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唯隅》枫尘洛叶

3、因为我不忍心

　　夕阳逐渐西沉，大牢外盘旋的几只乌鸦也已归巢。金黄色的夕阳为这一片古色古香的景象增添了几分韵味。在阴暗潮湿的大牢内，只有从通风口处照进来了几缕橙黄色的阳光，几只飞蛾在这束光线中飞舞。

　　苏隅双手交叠置于脑后，一只脚翘起，躺在大牢的床上。旁人或许会认为他正在沉睡，实则不然。

　　他从入牢开始就在等着皇上来牢里看他，他总觉的裴绡今天一定会来，但是他左等右等，只等到了几只出来觅食的老鼠……

　　那老鼠连着尾巴一起算的话，大概有半米长，大的出奇。

　　他看着那老鼠鬼鬼祟祟的从他面前走过，一会儿饶进牢里，一会儿又从栏杆缝隙中出去，走到中间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然后又转头继续走，快走到下一间牢房时，又看回头看了一眼。

　　虎落平原被狗欺，苏隅入狱被鼠欺。

　　苏隅感觉这耗子是在挑衅他，如果耗子会说话，那它一定是用很贱的声音说：“你看我能随便走，而你却只能被困狭窄的牢房里。”

　　苏隅简直无语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叫来了狱卒，当场把那只耗子给抓住了，因为牢里呆着实在无聊，顺便还问了狱卒要了两本书，没想到狱卒竟真给了。

　　这样百无聊赖的生活大概过了有两三天，在一天的深夜，苏隅还在熟睡中，他隐约听见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他以为是隔壁牢房的犯人要被审，懒得睁开眼。

　　良久后，牢房里又恢复了寂静，他任然背对着牢门，侧卧在床上，殊不知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

　　直到听见旁边有人叫了一声：“陛下。”

　　他才彻底从睡梦中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

　　倒不是震惊裴绡会来牢里找他，他从入牢那天就预料到了他一定会来，想不到的是他身为九五至尊，竟然大半夜来大牢。

　　裴绡的黑影垂下来覆盖在他身上，因为是背着光的，苏隅并不能看清来人的神色。

　　反应过来了眼前的人是谁，苏隅赶忙参见。

　　“陛下为何深夜来此地？”

　　“苏爱卿觉得朕为何来此？”

　　“臣斗胆猜测陛下此行是专门为了臣而来。”

　　裴绡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摆了摆手示意随从都退下。

　　于是大牢内便只剩下苏隅和秦绡两个人了。

　　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对视，裴绡走到狱桌旁理了理衣袖顺势坐到了凳子上，这时苏隅才注意到桌子上多了一盘棋。

　　“苏臣相，可否陪朕下一局棋？”

　　苏隅故意磨蹭的走过去，他不是不想下这盘棋，而是裴绡晾了他这么多天，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于是他就想从这些小动作里面找回一些尊严，自己可真是个幼稚鬼，苏隅心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在这个世界中君臣之道就应该是这样，而他却因为皇帝晾着自己而生出抱怨，真是……有点奇怪。

　　就这短短的几步路，硬是被苏隅走成了陡峭的崖壁，仿佛没走一步都要格外的小心。

　　终于在“不懈努力下”，他终于坐在了棋桌旁：“能陪陛下下棋，臣荣幸之至。”

　　“哦，是吗？”裴绡挑了挑眉，“可朕看着，苏爱卿好像不是很乐意？”

　　苏隅心理叫苦，刚才应该收着点的，再怎么不满意对面也是皇帝，区区蚍蜉怎么撼得动大树。

　　“哪里哪里，陛下肯定是看错了，哈哈哈，臣能陪陛下下棋那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苏隅觉得这话想当狗腿，但实属无赖之举，性命面前，面子算个屁。

　　裴绡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拿起了黑子放在棋盘上，苏隅自觉的把装白子的盒子往自己这边拨了拨，这一声笑让苏隅如坐针毡。

　　两人无声的下着棋，下到一半时，坐在对面的裴绡突然开口：“在怪朕来得太迟了。”

　　不是疑问句，是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的，苏隅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懵了，半晌才想起来，他是在说自己刚刚下棋时磨蹭的原因。

　　“怎么会呢陛下，您贵为九五至尊，想什么时候来看臣就什么时候来，我怎么敢对您抱怨呢？”说要他心虚的拿着白子随手下了一个地方，输赢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无心下棋。

　　裴绡没接他的话，他知道这话一定不是实话，苏隅走完棋，他也没有走下一步，而是两手交叠放在桌上，眼尾勾起几分笑，就就这样看着苏隅。

　　苏隅被这目光盯着受不了，嘴一快直接把实话抖了出来：“竟然陛下都知道原因了，何必又问臣？把我送进大牢，又晾着我，臣实在是猜不透陛下想做什么。”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无地自容，眼睛一直盯着棋盘，不想抬头，一抬头就会对上裴绡那审问般的目光。

　　“你知道朕是故意这么做的？”裴绡指的是将苏隅关进大牢这件事。

　　“陛下是在和臣开玩笑？”都这么明显了，鬼才看不出来，可能也就周瞋还沉浸在把他打入大牢的喜悦中，是真的看不出来吧。

　　“如果这一点你都看出来了，那你不可能不知道朕为何会晾你几天，最后来找你时却要暗访。”裴绡拿起棋子走了一步，“你仔细想想。”

　　裴绡当着众多大臣的面将他打入狱，如果不是傻子应该都看得出来皇上绝对是故意的，但是裴绡就是不想让大臣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所以刻意晾了他几天，选择在深夜秘密暗访。是为了什么？藏拙——想到这儿苏隅脑海中，自动跳出了这两个字。

　　“陛下高明。”

　　“高明什么？”裴绡任然只是盯着棋盘，右手执棋子反问到。

　　苏隅简直要疯了，这人说话怎么老喜欢反问，答案明明显而易见，却还要反过将一军，思考间他又被吃掉了一子……

　　“陛下利用天时地利人和，下了一手好棋，演了一出好戏，实在是高明。”

　　“哦？依苏爱卿之见，我顺势将里打入大牢，看似荒唐，实则是明智之举？那苏爱卿可有怪朕把你当做棋子？”

　　苏隅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又来了，又是个反问句，“陛下为君，我为臣，能为陛下分忧，做棋子又何妨。”

　　裴绡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抬头望向苏隅，眼底露出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瞳孔深邃如墨，宛如一片静谧的沼泽，表面看似平静，实则一旦沉溺，便难以自拔。

　　在这一瞬间，苏隅感到眼前之并不像一个皇帝，而更像是一头野心勃勃的狮子。他似乎会与他的猎物嬉戏，待到厌倦之时，便张开血盆大口，将猎物一口吞噬。然而裴绡却隐藏的极好，温柔平静的面容完全掩盖了他想吞掉猎物的野心。

　　一盘棋胜负已定，快官子了，裴绡才开口说话：“苏爱卿……难道觉得我把你关到这里只有这一个原因？”

　　苏隅在脑海中反复推敲，试图找出其他可能的原因，但经过多次思索，他仅能想到之前那个唯一的理由。

　　“陛下，恕臣愚钝，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原因。”

　　“想不出来吗？那我带着你想，我问你答。”

　　苏隅点点头，示意可以。

　　“苏爱卿是因为什么入的狱？”

　　又是这种原始性的问题，苏隅虽然很无奈，但也顺着话头答了下去：“因为上早朝迟到，还有……还有因为陛下的……算计。”

　　“嗯，回答得相当完美。" 裴绡调整了一下坐姿，右手托腮，左手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棋子，"那么，爱卿可知，若非将你送入狱中，你将面临何种刑罚？"

　　苏隅回忆了一下，根据×朝法律，如果官员上早朝迟到，将打二十大板，并罚一定的俸禄。

　　“杖责二十，罚俸一月。”说要他不解的问：“这和关我进大牢有什么关系？”

　　“爱卿问到点子上了”，裴绡停下手中转动的棋子，站起身，苏隅以为他这是要走了，也欲站起身。

　　一刹那间，一道黑影压了下来，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没来得及反应，右腿不慎碰到了棋桌，棋子在棋盘上滑动，发出模糊的声响。

　　一秒两秒三秒，心脏也随之起伏，在这些棋子的跳动声中，他听到了一句令他无比震惊的话。

　　“因为——我舍不得，——舍不得你被打。”

　　语毕，那道身影重新恢复了站立的姿势。

　　什么意思？什么舍不得？他在说舍不得看我被打？为什么舍不得？听清楚这句话后，苏隅的思绪乱成一团，好像神经打结了，他不太能理解这句话。

　　但很快他有恢复了理智，并想出了一个完美的回答方式——把问题抛回去让对方答。

　　“陛下莫不是又在开玩笑？”

　　他看见裴绡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苏相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难道不是吗？陛下，那个小乞丐是你派来的吧？”不给裴绡开口的机会，他继续说到：“竟然一开始就是你算计好了的，连我迟到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又为什么会说舍不得呢？”这是让苏隅最清醒的一点，如果裴绡完全信任他的话，根本就不会把他当做棋子算计，竟然他还是一颗棋子，那执棋者说的话，他就只能信一半。

　　“苏相，你应该明白一点，如果我真想罚你那我一开始就会先把你打了，然后再把你关进来，这样岂不是更显得我昏庸，也能让戏更逼真。”裴绡语气中透露出了几分不悦，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苏隅误会他了，他会生气，明明当初就只是把他当棋子用，现在却要费劲心力去解释，自己并没有真正的想伤害他。

　　“竟然是棋子，那我和那个小乞丐一样，都心甘情愿的做陛下的棋子，陛下不必为此出言讨好。”

　　“你觉得朕这样是为了讨好你？”裴绡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但自己的内心告诉他，必须解释清楚。

　　苏隅没有说话，只是是静静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白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被当成棋子而生气，按理说他要得到裴绡的信任应该讨好他才对，但是不知为何他现在说不出讨好的话。

　　气氛剑拔弩张，好在这样的氛围并没持续多久。

　　裴绡先开口：“好吧随你怎么想。”他顿了顿，换了一种带着几分玩味的语气：“裴相啊，我都把这么多秘密告诉你了，可以看出我是真的很信任你了吧。”

　　这画风转变得也快快了吧，上一秒还在嚣张质问，下一秒就恢复了这种人畜无害的语气，真是是让人捉摸不透。

　　就在这时，脑海深处穿来了叮咚一声闷响，然后系统的声音在苏隅脑海中响了起来。

　　“主人主人，我回来了，请问您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看来这系统还挺活泼的。

　　苏隅心中大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竟然裴绡说信任他，那他倒是要看看有多信任，于是用意识问到：“我想查看一下，攻略对象对我的信任值。”

　　系统接到任务似乎很高兴：“好的，主人，您稍等30秒。”

　　“怎么了，苏爱卿不回答朕，难道不相信？”

　　“不是的陛下您等等，我在看这残存的棋局。”

　　裴绡低头，看着刚刚被苏隅踢散，杂乱的铺在棋盘上的棋子，裴绡没有拆穿他，也不问他是在想什么，就这样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而此刻的苏隅似乎也发现了这个谎真的漏洞百出，但是他已经来不及尴尬了，因为系统调出了信任值………：“裴绡对您的信任值为0％。”

　　…………

　　“可以看出我是真的很信任你了吧。”，看到数值时苏隅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了这句话。

　　我信你个大头鬼！要不是亲眼看到我就真的信了！
　　苏隅脸都要笑僵了，为了能赶紧完成任务，他决定忍辱负重，于是奉承到，“能得到皇上信任是臣的荣幸。”

　　听到这句话，裴绡收敛了脸上流露出的疑惑表情，挤出一个冷冷的微笑：“苏爱卿相信就好，朕先走了。

　　走一半裴绡又回头道：“本来想明天就放爱卿出来的，但是看你这么喜欢这盘残棋，那朕就给爱卿留在这儿，顺便再多给爱卿一些时间，牢里比较安静，你可以慢慢研究。”

　　说完裴绡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大牢。

　　等到裴绡彻底走远了，苏隅看着桌子上杂乱无章的棋局，抬手发泄似的往桌子上一拍：“裴绡，我信你个大头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