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唯隅》枫尘洛叶

2、难道是故人

　　随着倒数的结束，苏隅察觉到外界空间正在发生着变化。他感到周身的空气流动起来，身上的服饰也变得臃肿而厚重。

　　远处喧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无数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涌入脑海，在喧嚣中逐渐占据了他的大脑。而他原本的、属于外界世界的记忆，被挤入大脑深处，变得有些模糊了。

　　随着脚下触感的逐渐清晰，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正如他所预料，他身处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

　　街道两侧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商铺，耳边充斥着老板们热情的叫卖声。正值清晨时分，太阳尚未露出云层，朦胧的雾气轻柔地笼罩在半空中。

　　他从上到下打量着身上的服饰，看样子应该是朝服，现在他应该是要去上朝，于是他便随着记忆中的路线边走边思索。

　　在记忆的中，苏隅是这个世界的左丞相，年纪轻轻便已官居高位，成为众人钦羡的天之骄子。科举考试时，他凭借一篇文章名扬四海，先皇对他极为赏识，因此他的仕途便一路顺遂，毫无阻碍。

　　在担任左丞相的第二年，先皇驾崩，新帝继位。然而，不知是何原因，这位新君似乎并不想重用他，渐渐地他的权力逐渐被架空，而另一位右丞相的势力正在逐步扩张。

　　“不要再打了，咳咳咳，我真的没有钱，等我乞讨到钱我一定会交保护费的，求求你们了。”

　　正当苏隅沉思时，街角传来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从侧边挤入了人群中。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双手紧抱头部蜷缩在地，双眼紧闭，口中不断求饶：“别打了，求…求求你们，我真的没钱。”

　　这时旁边带刀抱臂的人哼了一声，看样子应该是朝廷的官兵：“没钱？你说没钱就没钱？”，说着他对着正在打小乞丐的几个人下了命令：“你们几个别打了，给我搜，这小兔崽子身上绝对还有钱。”

　　闻言，刚刚还在打小乞丐的几个人停了手，两个人绕到身后，把他押了起来，其余两个人在他身上一通乱找。

　　当摸到某一处时，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小乞丐突然睁开了双眼：“不！不要拿走，这是我给我娘买药的钱，求求你们了，我娘在家生病了，没了这钱，我娘她…我娘他会没命的。”

　　官兵们对这番话充耳不闻，只见其中一人从那小乞丐的胸口夺过钱袋，随手扔给了刚刚下达命令的人。那人接过钱袋掂量一番，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屑：“就这点儿钱，我还以为有多少呢，守得这么紧。”

　　“我呸，真是丧尽天良，光天化日之下抢乞丐的钱，还有没有王法了。”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朝抢钱的人高声斥责。

　　这一句正义的话带动了周围人群的氛围，不断有人出言伸张正义。

　　“就是啊，真不要脸，救命的钱也抢。”

　　“正是没良心，我呸……”

　　“……”

　　动静越来越大，那领头的官兵似乎感到颜面尽失，恼羞成怒，指着小乞丐怒喝：“臭乞丐，给我狠狠地打。”

　　苏隅这时大概弄清楚了状况，不忍心看着小乞丐继续受欺压，于是闪身上前，把正准备动手的四个人打趴在地。

　　他的动作快极了，地上的五人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便开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敢打丞相府的府兵。”

　　“原来是右丞相府的府兵吗？”苏隅心想“看来这右丞相不简单啊，养的府兵这么嚣张。”

　　“丞相府的府兵就能随意欺压百姓？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苏隅压低了声线，让这话听上去更像是审问。

　　领头的府兵听了这句话，语气更加激动：“老子就是王法。你算个什么东……。”

　　“头儿，是左相！”旁边的人惊呼，打断了领头的话。

　　“左…左相？”领头的官兵转身，朝人群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了自己面前，高挑的苏隅。

　　本来就张扬的五官，再加上紧皱的双眉，吓的那几个人连连弯腰奉承。

　　领头的府兵十分识趣：“苏相，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我。”

　　苏隅没有说话，而是朝着小乞丐的方向又去，他把小乞丐从地上扶了起来，检查了一下，全是外伤，没什么大问题，于是轻声问：“还好吗？能自己回家吗？”

　　小乞丐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一脸严肃，现在却又如此温柔的人，怔怔的点了几下头：“能。”

　　领头府兵见苏隅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便打算逃之夭夭。

　　“那个，秦相，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您看可以吗？”说完他便要领着其余四个人往人群外围走。

　　“等等”，苏隅不悦的开口：“把抢的钱留下。”

　　那人似乎并不想把钱还回去，好像这样做会伤了他的“威望”。

　　旁边的下属凑到他面前说了句什么话，领头的皱了皱眉，转身把钱扔到了小乞丐的怀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人群，似乎还说了句什么话。

　　苏隅没有听得太清，大概是在说，一个没有权势的左相，拽什么拽……

　　他说的对，苏隅初来乍到，并不想节外生枝，况且他还是一个虽官居高位，却没有实权的丞相。

　　现在不是能得罪左相的时候，所以他放走那几个人。

　　苏隅从自己的身上拿出了一串铜钱，把小乞丐怀里的钱袋拿过来，把那串铜钱塞了进去：“我接下来想问你几个问题，这些钱就当做报酬，可以吗？”

　　小乞丐点点头：“您想问什么？”

　　苏隅笑了笑：“别紧张，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就想问那些府兵经常做这种事情吗？”

　　小乞丐似乎是在犹豫。

　　“别害怕，有我在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大胆的说。”

　　小乞丐看着眼前这张清秀但又让人十分信服的脸，回答道：“是，他们仗着自己是右相的人经常在城中行凶作恶，专门抢我们这种弱小的的钱，我已经被他们抢过很多次了，这次…谢谢您，要不是您我娘恐怕喝不上药了……。”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苏隅明白，他是想说，如果今天没有人帮他，他娘就会因为没有钱买药，而失去生命。

　　“做恶这么久没有人报官吗？”

　　“怎么可能没有！有很多人都去报了官，官府每次都说会处理，但是从来都没处理过，渐渐的就没有人再报官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报了也没用。”

　　为什么没用？一来，报官的都是弱小的百姓没有人撑腰，上面的人为了省事根本就不会处理这种小事，二来那些被告的人是右相的人，没有人会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百姓，得罪位高权重的丞相。

　　苏隅了解到情况后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他摸了摸小乞丐的头，“快回家吧，别让你娘等久了。”

　　小乞丐点了点头，迅速跑进了巷子中。周围的人群逐渐散去，集市又恢复了喧闹。

　　良久，苏隅站起身来，继续去上朝。

　　走在路上的苏隅，继续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显而易见，第一个奸臣就是右相，但是右相都做的这么张扬了，皇帝难道没发现？是没发现，还是…不想管？虽然说这些百姓都是npc，但是苏隅任然不忍心让他们过的苦不堪言，但是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只能帮一个是一个了。

　　终于走到大殿门口了，苏隅心里直抱怨：“在现实世界是苦逼上班族也就算了，怎么另一个世界中的自己还是给别人打工的，打工就算了，还要注意这些礼仪，稍不注意就要掉脑袋，可真是命苦啊。”

　　他刚要抬走入殿中，便感受到了无数的目光，“怎么回事？迟到了？”刚刚帮小乞丐的时间确实有点长，好像是真的迟到了。

　　苏隅向来脸皮比较厚，于是直接无视了大臣们的目光，径直的走向自己的朝位，意识到自己迟到了，直接给皇上行了一个大礼。

　　礼闭，苏隅抬起头刚想请罪，便听见右相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皇上，秦相上早朝迟到，怕是有谋逆之心啊，臣，恳请皇上严惩！”

　　听到这话苏隅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于是反驳到：“周相，你这是什么意思？皇上还没开口呢，你倒是先给我定罪了。”不等周瞋开口，又继续道：“皇上，臣上朝来迟，臣，向皇上请罪。”

　　说着，便又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这次他没有自己起身，而是等着皇上开口。

　　但是，苏隅的腰都酸了，皇帝竟还没有开口，他能感觉到皇上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良久后，皇上终于开口到：“秦相，平身吧。”

　　“臣，谢皇上隆恩。”

　　“周爱卿，秦相只是上早朝来迟，何至于加之以谋反的罪名。”

　　苏隅仿佛得到了救赎，但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于是慢慢的直起身。

　　虽然说他有这个世界的记忆，但是却记不起这个世界的皇上长什么样子，于是他从进殿起就开始好奇。

　　当他完全直起身，目光落在皇上的脸上，记忆深处似乎有一张脸一闪而过，熟悉，真的很熟悉，这个世界皇上的脸，好似一位故人。

　　这就是庆朝的皇帝——裴绡。

　　且不说他那难得一见的完美骨相，就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就仿佛让秦隅回到了夏天，漆黑的眼眸炽热而深沉。目光从高处垂下，落到苏隅身上，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泊，看不出一丝情绪。

　　因为原本的记忆被这个世界的记忆压着的，所以他只觉得熟悉，并不能想起来是谁。

　　苏隅抬头时正巧与裴绡对视了。

　　对方看到了他，眼神中似乎也透露出了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消散了，如果不是苏隅刚好和他对视的话根本就察觉不到。

　　不给苏隅解释的机会，周瞋忙道：“皇上，见微知著啊，小的方面秦相都不放在心上，那涉及到江山设计的事情，您能放心交给他吗，臣提议严惩秦相。”

　　苏隅摇了摇头，看来这人真想至他于死地，一般早朝迟到这种事情，打个二十大板，扣点俸禄就行了，但在周瞋口中好像是什么诛九族的大罪似的。

　　坐在高台上的皇帝收回了目光，一只手撑着头，转而看向周瞋：“那依周爱卿所言，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苏相罔顾王法，目无朝纲，臣认为应该打入大牢严惩，以儆效尤。”周瞋越说越激动，最后两个字都快破音了。

　　旁边的大臣听到这话坐不住了，都左顾右盼的和旁边的人低声议论。

　　“周相可真敢说，苏相虽说有罪，但也罚不了这么重。”

　　“听说周相和苏相不和看来是真的。”

　　“现在周相正得势，我看秦相这次真的完了。”

　　“不至于吧，皇上虽年幼，但是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

　　裴绡轻咳一声，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没见到真面目之前，苏隅还以为皇帝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没想到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帅哥，年龄小也就意味着皇位不稳固，很容易被有权有势的大臣牵着鼻子走。

　　裴绡迟迟不说话，众大臣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看了看秦隅，嘴角不经意的上扬，片刻后似乎有了决断：“那就依周爱卿所言，把苏相打入大牢严惩不贷。”说完他笑了笑有又继续道：“朕亲自监刑。”

　　周瞋似乎也是懵了，他本来只想搅一下苏隅在皇帝心中的形象，种下一个心理暗示，没想到皇帝竟然真的顺着他的话，定了他的罪，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皇上英明！”

　　此时的大臣们也炸开了锅，没想到皇帝竟真的轻重不分。

　　苏隅简直无语，感觉裴绡就是故意的，于是用讽刺似的口吻附和：“皇上英明，臣，领罪。”

　　英明个屁，昏君。

　　苏隅被剥去了官服，被两人左右押解，向着大牢的方向走去。

　　裴绡直接无视了朝臣们的议论，宣布了退朝。

　　刚出殿门周瞋就被大臣们围着，都是来献殷勤的。

　　太阳终于冲破了连绵不断的云层。

　　在被押去大牢的路上，苏隅仔细想着刚刚的细节，一开始裴绡并没有想要怪罪他，甚至在周瞋第一次说要严惩的时候还帮他说话，可为什么第二次就被周瞋牵着鼻子走了。

　　以他的直觉，他觉得这件事十分走十二分的不对，但是现在自己被限制了自由，只能静观其变。

　　他有种预感，感觉裴绡一定会来看他，到时候现在的疑惑就能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