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后前男友变成了猫猫》北流去

34、长梦（七）

　　白藏拉着人，隐匿于屋舍旁更为浓重的阴影里。
　　指尖触及的腕骨温热而真实，稍稍安抚了他脑海中仍在嗡鸣的刺痛，勉强取得的些许安宁，使得他没忍住思绪涣散起来。
　　记忆的回归潮水般涌动在他心口，好不容易能从水里探出头喘口气来，那种呼吸不畅的感受让他想要紧紧抓住身边这个人，乃至于想用拥抱、用几近笨拙的吻去确认他的存在，更进一步的，知道自己所在何处、所为何人。但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先看一看，”强行挥开那些纷乱到惹人心烦的思绪，白藏压低声音，扫视着那间沉寂的屋舍，“里面的人，在扰动时间。”他咽下了屋里人与他可能存在的渊源。
　　目前应当还没有记忆的温岚时点了点头，像是看出来了他的纠结难安，并没有追问，只是动作微不可察地反握住他的手。

　　那扇木门被人从内推开了。少女依旧穿着那身破烂衣裳，赤着脚，步伐有些蹒跚。
　　而叫人不错目光的是她的双手，其上覆满了透明的环痕。杂草般的发丝也沾上了空气似的，除了能用肉眼丈量出来的垂感，几乎称不上存在着了。

　　她在门口顿了一瞬，随即毫无征兆地向二人冲来。这样瘦弱的身躯下有什么炸开了似的，她的动作快得像是直接切开了空间，直直朝白藏扑来。
　　后者瞳孔骤缩，一时间他从纷繁的头绪里抓住了一条。
　　啊，又被矮星用“亲近之人”的面孔骗了。

　　似乎有谁冲在了他面前，白藏还没从记忆里拔出来的思绪被迫按了暂停键，眼睁睁看着温岚时的动作。
　　他几乎在少女动作的同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猛地将掉线了只会呆在原地的人完全推开，自己则硬生生用后背迎上了那一击。

　　白藏的感官暂时失灵了。
　　在那个瞬间，他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周遭的声响都嗡然一声陷入静寂。
　　冲破那阵静寂的是利刃入肉般的闷响。温岚时身体剧震，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一缕鲜血。矮星下手极重，完全是直取人性命的手段。

　　“呵呵……哈哈哈……”
　　一阵得意而扭曲的笑声从那少女口中发出，这一眼看过去，她哪还是什么空洞麻木的“少女”，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老面孔。

　　白藏紧紧盯着那一头白发和眼下符号，手上青筋暴起。
　　他忽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似乎问过月界，为什么对方这么难缠，不选择直接将对方杀死？
　　那时候的月界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他几眼，并没有直接回答：“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难办，还存在威胁。一劳永逸。”白藏撇开眼，不看他的目光，只是嘴里的回答不像是要听话的意思。

　　月界倒也没有强迫他答出什么振聋发聩的答案来。
　　只是没说话了，自顾自做起事来，等到他数不清第几次擦拭桌上的灰尘，发现手上没什么可沾的了，才低低地叹了口气：“杀戮无法停止乱象，你不该妄图走捷径。”

　　后来还是砂辰把他扭曲了原意的话翻译过来：“小白你是不是蠢？好好的敬业爱岗好人民不当，要当杀人犯，还多半会演变成连环杀人犯，你要是走火入魔了你砂爷也不活了……”随即它还表演了一番坐地痛哭……坐地流沙砾。
　　——反正流完也是白藏替它一粒一粒捡回去，它不用操这心。

　　但这会儿，他还真说不好要不要走这捷径了。

　　“真是感人至深啊，白藏。”矮星甩了甩手上的血迹，笑得一副真诚模样，“可惜，你这小情人怕是要不好受喽~”

　　白藏没有说话。他将温岚时小心地安置在墙边，动作轻柔得与他此刻胸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不像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缓缓站起身，并没有看向矮星，但似乎有什么在四周搏动。若是瞧得仔细，能发现空间都在微微塌陷扭曲。

　　时间的改变是悄无声息的，就像煮粥时偶然掉落的汤勺，并不是一刹那消失的，而是溶解般、一点点消失在粥中。
　　以矮星为中心，方圆数米内的空间好似瞬间被冻结，时间流速被强行凝固。矮星保持着方才大笑的姿势，僵在半空，脸上还残留着惊骇与难以置信。

　　白藏依旧没有回头，他只是将手链摘下了，轻轻地替脸色苍白的温岚时戴上。他总是维持着垂下眼睫的表情，因此眼睫足够将他的情绪都挡去了。
　　他摩挲着伤者的指节，好像那些足够突出的东西能唤醒触感，能不那么轻飘飘的……让他唯恐“消失”会再次发生。

　　手链上还有温岚时的几点血痕，与这人唇边挂着的血遥相呼应。雾气蒙蒙里，他又有了些抓不住的怅惘。
　　像梦一样……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他手背的纹路亮得几乎将温岚时半合上的眼睛也映成了蓝色。只是手上的蓝那么尖利、浓郁，到了他瞳仁里，居然成了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水蓝色。

　　白藏抬起伤者的下巴，俯身舔去了那人唇边的血迹。
　　没有巨响，没有光芒爆炸。被凝固的那片空间，连同其中的矮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悄无声息地开始从边缘瓦解、消散，最终化为尘埃。
　　矮星连最后的惨叫都没能发出，便随着那一块紊乱时空的瓦解彻底湮灭。

　　白藏看也没看矮星消失的地方，好像这场战斗和他完全没有关系，只是继续温顺地将那些血迹一块、一块用嘴唇蹭去。
　　周围的景物开始飞速流转、变幻，如同按下了倒退键。他每舔去一块，场景就倒退一分。雾蒙蒙的村庄、大雪冰封的岳家、金黄柔软的田野……皆如泡影般掠过。

　　最终，又回到了那有着两具相拥而死的尸体的屋子里。

　　白藏不要命似的划拉开数不清的时间裂缝——这种全靠运气的事他向来不占优势，只能靠数量取胜。
　　在接上了某个药店的裂缝里，眼疾手快地从“诶诶诶这咋有只手”、“鬼啊”的哀嚎里夺过好些东西来。

　　他一股脑抢来了太多，只差没去医院里抢个医生来了。他双手打颤着从里头找出用得上的东西来，草草看了几眼大致说明。
　　他能做到的太多、太多，唯独做不到的，就是抹去已经发生的事实。

　　白藏抿紧唇，眼瞳中水光氤氲，但他强忍着，没有让那滴泪落下。
　　他双手都摸不着地儿似的，将那红色的婚被大不敬地抢来让人垫着。

　　一间古朴的、数不清年头的屋子，两具尸体，一个头发尖儿透明了大半的人，一个意识模糊有了休克前兆的伤员，根本不搭界的几个元素，组成了一副诡异又和谐、残酷而荒诞的场景。

　　好一番手忙脚乱的上药，好在患者争气，没真休克过去，这莫名复活的身体似乎比起常人的也要坚韧一些……
　　“白……藏？”逐渐复苏的意识依旧是迷蒙的，温岚时梦呓似的，低声唤出的却是这个名字——大约是从矮星的话里听来的。

　　白藏恍惚着听见有人喊他，茫然地抬起头来，唇上、面颊上都残留着血迹，不知道的人看了，还要以为受伤的是他。
　　不过没一会儿，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终于红了一圈，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我们……”温岚时想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难过？为什么我会下意识地……
　　“别说话，”白藏打断他，声音低哑，“会牵动伤口。”他垂下眼帘，继续手上动作。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微颤的呼吸声。窗外那片混乱的光影似乎也在这一刻凝滞，将所有生与死、执念与疯狂，都隔绝在外。
　　床榻上那对尸骸始终沉默着，他们终于达成的共死生，与眼前伤痕累累却仍旧呼吸着、心跳着的生机，似乎也是某种诡谲的光与影。

　　白藏这时整个人都水淋淋的。透明的、不透明的发丝都黏在脖颈上，或是顺着衣物伸进脊背深处。
　　他的额角也渗出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忽地他被人搂住了肩膀，一股并不算重的力道将他拉过去。
　　覆在他背上的手掌轻轻拍着，好像要将他眉眼里的郁气拍走，再温声说几句好话，蹭几个似有若无的吻，讨来一些相互舔舐般的亲密。

　　但也只是好像而已。
　　他知道这会儿，人眼里的他还是个半生不熟的伙伴。

　　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脱离了那串迷乱的时空，温岚时的记忆看上去还是没有回来。
　　……或许像他一样？需要像与砂辰取得联系之类的契机？

　　分明已经不是太紧急的状态了，白藏还是拧着的眉头、明显跑神的思绪，似乎叫眼前人有些不满了。
　　他的后脑勺被一寸寸捋上来的手按住了，随即还沾着血的嘴唇也被堵住了。

　　像是要落实刚才在矮星面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吻。但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贴在一起。
　　大红色的衾被在身下被揉得发皱，白藏居然还能跑偏到去想床上那两人……两尸该是要跳起来了。

　　“……虽然没有缘由，但我直觉，应该要这么做。”在错开呼吸的间隙里，温岚时语气极轻，做了白藏眼里根本没必要的解释。
　　分不清他那叹息一般的口吻是因为伤口太疼，还是因为就着这样的氛围、这样的场景，不轻些就会扰乱眼前的一切了。

　　白藏没接话，只是在他将要分开的时候又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