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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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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像是缺氧,心跳越来越快,四肢慢慢地麻木,眼泪都没了,十指依然蜷缩打不开,蜷成鸡爪状,咬、掰、扯,招数用尽皆以无用告终,清歌无奈又愤恨,难道濮秋岚十年之后重现,让她痛苦到了身体突发急病?
谁离开了谁就非死不可呢?
可是心里难受,就是忘不掉,忘不掉自己在濮家门口像个傻子似的等啊等,等啊等,把他们家门锁都拽坏了,然后物换星移重逢十年后。
大概脑子缺氧得厉害,清歌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而且做得艰难,她闭着眼睛打乔麦的电话。她是想,既然乔麦和庆少泽有那种关系,少泽又不在,那求助一下乔麦也是理所应当吧。
乔麦半夜接电话,声音朦胧,而且是清歌的来电,明显惊讶,“清歌?”
清歌努力平静下来,声音虚弱道,“乔麦,我不知道怎么,手指突然像鸡爪子一样蜷缩起来,怎么也打不开。”
“什么?”乔麦倒抽一口凉气,惊讶过度,“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乔麦一直念叨,清歌用鸡爪状的手指捏着电话,知道乔麦这份着急不是装的,以后要对乔麦好一点,看在这个份上,清歌模糊地想。
“清歌,你是说手指痉挛不能动了?听我说,你不要怕…”乔麦温柔的声音凭空消失,那头,那个“暴君”来了,镇定之中也有一分慌乱,“清歌,你别乱动,我马上就到!”然后“嘟嘟嘟”没声音了,果然是暴君?
清歌盯着没了声音的话筒开始后悔:原来他一回来就到乔麦那里去了。
然后更加后悔:早知道直接打120就是了,这样以后乔麦得恨死她破坏了她的“小别胜新婚”。
就这么胡思乱想地竟然也握着话筒睡着了。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灯光大亮,一只手猛得把她捞起来,上下打量着睡眼惺忪的她,然后本来那刹那的放松和安心变成了怀疑,继而恼怒,“宋清歌,你不是小孩子,可不可以不这么任性?”
清歌被他摇醒了,看着庆少泽憔悴的一张脸,在强烈的灯光中怎么看怎么不真实,马上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错误,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乔麦那里,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话还没说完,庆少泽的眉目拧成一个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借着灯光看到面前这个睡眼朦朦的女人,披头散发却泪痕斑斑,立即顿了一顿。
这时清歌也反应过来了,“原来你以为…我干嘛要骗你?你就那么重要?”少泽把她拖起来,往她身上穿衣服,“喂喂,” “去医院。” 清歌低头看看已经摊平了的手指,这才是小题大作。
“不用了吧,你看,都已经好了,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少泽沉默不说话,把她拽到镜子前面,凉水给她洗脸,放缓了语气,“别闹。你看你脸上都有紫血点。” 清歌咬着嘴唇不说话,少泽坚持要去医院,清歌也拧不过他。
跑到医院去看急诊,值班医生半夜被吵醒十分的不耐烦,听到庆少泽的描述,瞥了一眼清歌只说没事,只是情绪激动造成的痉挛,以后要克制情绪。然后小声地嘀咕,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好像全天下都要围着她转。
晚风凉凉地从车窗外吹进来,清歌扭头看夜晚五光十色的霓虹,耳边是车里抒情音乐,“关上吧,晚上太凉。”清歌"哦"了一声,留恋地关上窗户,深更半夜,车辆稀少,汽车在飞驰着穿过大桥以后停在路边,眼前的光点啪哒啪哒闪,少泽按打火机“砰”地火苗燃烧,就手夹起一根烟,长长吸一口,然后烟雾缭绕。
车子熄了,一只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我去乔麦那儿是…其实乔麦是…”清歌看他如此踌躇,善解人意了一把,“你要是想回去乔麦那儿就去吧,那是你的自由,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说罢,就着庆少泽的火也点了支烟,吞云吐雾地抽起来。
少泽奇怪地转头认真看她,似乎觉得意外,直到清歌垂下头,两人都不再说话。
少泽一下下敲打着方向盘,单调的节奏越是显得这沉默中穷极无聊。
“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事情要难过到手指痉挛?”少泽先开口。
清歌被他一说,又勾起回忆,把这数月来如何与濮秋岚在不知情时巧遇,如何擦肩而过,他如何救她,今日又如何再次重逢,最后说,“我竟然没法儿高兴,没法儿原谅他,像得了强迫症一样想,为什么他十年前不在我身边。”
少泽也记得十年前她狼狈的模样,倔强的神气。试图生硬的安慰她,“好了,好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就这样?就是这样随随便便的一句打发?清歌幽幽的目光看他,“很早以前的事也毕竟发生过。”长叹一口气,循着少泽的肩膀那温暖处依偎着,少泽僵了一僵,手也无处安放似的,或许清歌安然无恙让他的讥讽细胞开始生长,少泽嘲笑着刮清歌的鼻子,对着那张惆怅的脸,“人家医生说得对,全世界只有你最矫情了。”
谁知道无心之论却让靠在他肩膀的那个女人“蹭”地跳起来。清歌被他打击地心凉,喔,原来是矫情,原来他以为是闲的没事来伤春悲秋的做戏么?心凉,心凉。清歌张张嘴,整张脸写满了黯然,“呵……是我矫情,是我没事找事,是我总揪着许多年前的伤疤不肯忘?不是的,不是的……”清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当时摇落的还有本已摇摇欲坠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到少泽手感舒适的毛衣上——他的羊绒风衣披在清歌身上——眼泪很快化为无形,忍了一整天的清歌却终于等到了释放的机会,再也不用掩饰,终于有了正大光明、名正言顺的机会,微微张开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好好好,不是那样的。”少泽先是大骇,再是莫名其妙——这不是宋清歌,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一定不是宋清歌,可慢慢的,就变得心软了。
“难道我命大得很么?谁就能保证我肯定会安然无恙地活着,如果十五岁的无助的我,堕落了,沦落了,吸毒了,死掉了,谁来心疼我?”清歌一句接一句,好像闷在心里很久了,颠三倒四重复着同样的话,然后模糊的视线看见向来波澜不惊的庆少泽在摇晃她的手臂,“清歌?清歌?清歌,我在这里……”
对,只有庆少泽在这里,从那时候到现在,在她身边的人永远是庆少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清歌安静下来,握着少泽的一只手,喃喃地说。
少泽没有听清,疑惑地看着自言自语的清歌,后者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眼眸,“而我安好生活至今,没有堕落,没有被践踏,没有吸毒,没有进监狱,都是因为……都是因为我遇见了你!”
她那么坚定地看着少泽。“如果没有遇见你,如果你没有救我,我不敢想象今天的我会是怎样。”
“……”少泽沉默。
清歌道,“你笑我也好,骂我也好,可是今天真的很想见到你,想回头一看身边就是你,我疯了一样的跑回去,然后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属于别人的家——你不会知道我有多难过……”
清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少泽的目光沉得像浓郁的酒,也没有发现他揽着自己的手臂在慢慢收紧。
“清歌,我向你保证,十五岁那年你安然无恙,今后也一样活的安好。好不好?”少泽拉起清歌的一只手,柔声地哄劝,难得神情,从骨头里冒出来的柔软情绪让他自己也不能习惯。
“不好,一点也不好。十五岁的我需要庇护,二十四岁的我还需要么?我已成年,生活安定,工作顺利,我大可以自食其力,我要的,你不能给我……少泽,我还是离开你吧,早应该这样!”
长痛不如短痛,这样最好,不然,到七老八十还心心念念着一个庆少泽可怎么办?
“不行,”少泽又开始“暴君”本色,立即斩钉截铁地否决,不容忤逆。
“为什么?庆少泽,请你放了我,求你放了我!”清歌哀哀戚戚地请求着。
少泽渐渐转过身子,拧住清歌的肩膀,他的目光让清歌不敢正视,“‘放了你’?我不能。”
没有理由,就是不能。
清歌的倔强脾气发挥作用,在自己也不明就里的时候便坚持己见,“为什么不能?庆少泽,你要拖着我到什么时候,你要耽误我到什么时候?”少泽意欲争辩,却被清歌一手捂住嘴巴,“只要你在我面前,我日思是你,夜想也是你,就那样揪着心肝肺似的,整天看你在我面前,你离我那么近,可是我们这样算什么?我还不如一个乔麦,还不如做你的一个情人!”
“宋清歌!你怎么这样诋毁自己?”少泽渐有怒气。
“呵,难道不是?”清歌低迷哀切,气焰消失,“原谅我,在你面前大放厥词这么不要脸,我自己都恨我自己,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不要对她好,放她走吧,求求你!”清歌一面说,一面脸上滚滚地落泪,五脏六腑缴在一起滴血,然而,还得说,还得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