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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chapter 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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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的尖锐警报仍在不知疲倦地嘶鸣,红色的警示灯像一颗失控的心脏,在惨白的墙壁上投下不安的光斑。
可在这片机械的喧嚣中心,却奇异地凝固着一小方寂静。
宋居安被死死地箍在那个颤抖的怀抱里,陆子昕的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揉碎了,嵌进自己的骨血里,才能确认他的存在,才能阻止他再次消失。
颈窝处传来滚烫的湿意,那不是他的泪,是陆子昕的。
“宋居安,我爱你”
可此刻,这个总是冷静自持、仿佛无所不能的人,像一个丢失了最珍贵宝物的孩子,抱着他。
身体因为压抑的哽咽而剧烈颤抖,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鬓角,也灼痛了他冰封的心。
那句“恨到必须亲眼看你长命百岁”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偏执和……深入骨髓的爱。
原来,那不是恨。
或者说不全是恨。
那是爱在绝境中扭曲生长的形态,是因恐惧失去而衍生出的疯狂守护。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那自以为是的“为他好”的离开,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更残忍的伤害。
用一种近乎懦弱的方式,将两个人同时推入了地狱。
手腕上的刺痛和嘴角的血腥味依旧存在,但心口那块冻结了半年的坚冰,却在这个崩溃的怀抱和滚烫的泪水中,发出了细微的、清晰的碎裂声。
他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来,不再试图挣扎,也不再带着那股自毁的决绝。
宋居安眼角的泪划过,他抬起手,回抱住陆子昕,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陆子昕的身体一僵,随后用更大力的抱住他。
“……对不起。”宋居安的声音很轻,带着呛咳后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陆子昕耳中,“子昕……对不起……我不该……不该那样离开。”
不是“陆医生”,是“子昕”。
这个久违的、带着依赖和亲昵的称呼,让陆子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与狂喜交织着汹涌而上,几乎让他再次失控。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堵得厉害,最终只是更紧地、却又小心翼翼地将人重新拥住,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淡淡消毒水和血腥味的颈窝,发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沉重的哽咽。
“别再走了……”他闷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居安……别再离开我……没有更好的生活……没有你,什么都不好……”
宋居安闭上眼,泪水再次滑落。他抬起没有打针的那只手,轻轻地、笨拙地拍着陆子昕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脊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嗯……不走了……”他轻声承诺,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再也不走了……”
这时,被遗忘的监护仪警报终于引来了值班护士。小护士推门进来,看到紧紧相拥的两人,以及宋居安手背上渗出的血迹,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却被陆子昕一个眼神制止。
那眼神依旧赤红,带着未散的余悸,但已经恢复了属于陆医生的冷静和威严。他微微摇头,示意护士稍等。
护士会意,默默地退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将这一方小小的、充斥着泪与忏悔、恨与深爱交织的空间,还给了他们。
陆子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失控的情绪中抽离。
他轻轻放开宋居安,动作极其轻柔地扶着他重新躺好。
然后,他按下呼叫铃,用恢复了平稳的声音让护士送来新的输液针和消毒用品。
他亲自半跪在床边,执起宋居安那只流血的手,用棉签蘸着碘伏,一点点、极其细致地为他消毒,清理血迹,重新埋针,贴上敷贴。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专业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
宋居安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低垂的眼睫,看着他紧抿的、却不再冰冷的唇线,看着他为自己处理伤口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芥蒂和冰寒,也终于彻底消融。
重新接上监护仪,各项数据逐渐恢复正常。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平稳了许多的呼吸声。
陆子昕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依旧紧紧握着宋居安没有打针的那只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的真实存在。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京州市。
蒋其明站在别墅二楼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威士忌杯壁。
京州市的夜景在眼前铺展开来,霓虹灯将夜空染成一片混沌的紫红色,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如同一条闪烁的金色毒蛇,蜿蜒爬行在这座永不沉睡的城市肌体上。
他眼神迷离的看着落地窗外,灯红糜镜的世界,他有些烦躁的将自己脖颈间的领带扯开。
玻璃杯中的酒被仰头喝尽,可心中的烦闷却不减分毫。
琥珀色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焦躁。领带像一条绞索般缠在脖子上,他粗暴地扯开它,扔在一旁的沙发上。
“怎么了?心情不好?”
一双手从背后环抱住他,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黎悦的声音轻柔,带着刻意的讨好。蒋其明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应。
“今天董事会那群老家伙又在挑刺。”他简短地说,目光仍停留在窗外,“说我最近决策失误太多。”
“别想那些了。”黎悦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胸前游走,“你不是已经把他们摆平了吗?”
“而且,我们黎家也站在你这边”
蒋其明抓住那只试图解他衬衫扣子的手,转过身,对上黎悦带着笑意的眼睛。这张脸无疑是美丽的,精致得像一件工艺品,却缺乏真实的温度。有时候蒋其明觉得,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黎悦要他的钱和地位,他要一个能暂时填补空虚的陪伴。
但今晚,就连这种虚假的陪伴也让他难以忍受。
他突然将黎悦推倒在身后的真皮沙发上,整个人压了上去。动作粗暴,近乎发泄。
黎悦惊呼一声,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得意。
蒋其明看着眼前的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单纯模样,眼中满是精明和利益。
“早知现在这么难熬,当初何必放他走呢?”黎悦轻声说,语气刻意轻描淡写,眼神却紧盯着蒋其明的反应。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刺穿了蒋其明最后的防线。
他猛地站起身,仿佛黎悦是什么烫手的烙铁。
“你懂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黎悦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服,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怎么,被我说中了”
“你和宋居安的事,我从林嘉那都知道了,蒋其明,你可真是我见过最贱的人,宋居安都不要你了,你还这么心心念念的,说不定,现在他就躺在陆子昕的床上呢”
“闭嘴”
蒋其明背对着她,双手撑在落地窗前的栏杆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一个被自己困住灵魂。
“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评论。”
“我们?”黎悦冷笑一声,“蒋其明,你搞清楚,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是我。这半年来陪在你身边的是我,不是那个说走就走的宋居安!
“当年,你们非要那么搞,如今不还是落我手里了”
“那你又为什么留在我身边?”蒋其明转过身,眼神锐利,“是因为爱吗?别自欺欺人了,黎悦。你要的不过是蒋太太这个头衔,和它背后的一切。”
“至少我诚实!”黎悦站起来,声音提高,“我不像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敢承认!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能填补他走后的空虚吗?看看这栋别墅,这满屋子的奢侈品,哪一样不是你在试图忘记他而买的安慰剂?”
这话太接近真相,以至于蒋其明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黎悦走上前,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其明,忘了他吧。我们才是一类人,我们都明白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利益。宋居安那种人,太纯粹,太理想主义,他永远适应不了我们的世界。”
“闭嘴。”蒋其明低声说。
“我说中你的痛处了,是吗?你记得他是怎么离开的,不是吗?那天晚上...”
“我说闭嘴!”蒋其明吼道,一把扫落茶几上的酒杯。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碎片四溅,如同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和宋居安之间破碎的信任。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黎悦看着地上的碎片,又抬头看向蒋其明,眼神复杂:“你看,即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能轻易打破你精心维持的平静。”
蒋其明没有回应。他走到酒柜前,重新拿出一个杯子,倒入更多的威士忌。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你知道吗,最可笑的是什么?”黎悦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是你明明可以去找他,却不敢。不是你放不下面子,而是你害怕发现——他可能真的已经放下了,过得很好,不再需要你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击,彻底击垮了蒋其明。他放下酒杯,抓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黎悦在他身后问。
“离开这里。”蒋其明说,“离开你,离开这一切。”
“然后呢?去找他?”黎悦笑了,“然后说什么?‘对不起,我当初选择了事业而不是你’?还是‘我后悔了,回到我身边吧’?”
蒋其明停在门口,背影僵硬。
“省省吧,蒋其明。你我都知道,你永远不会真的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这栋别墅,这家公司,这个位置...这些都是你的牢笼,但也是你的安全区。你恨它们,但更害怕失去它们。”
蒋其明缓缓转过身,看着黎悦,突然笑了,那笑容疲惫而苍凉:“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懦夫。但至少,今晚我不想再待在这个由谎言构筑的家里,面对一个我不爱的人,假装一切都好。”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相互嫌弃,却又奇妙地理解对方的可悲。
他们是如此相似,都被自己的欲望和恐惧囚禁,都无法真正得到想要的东西。
“那就走吧。”黎悦最终说,转身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不过记住,无论你去哪里,最终都会回来的。这是我们选择的生活,蒋其明,我们没有退路。”
蒋其明没有回答,转身走出门去。黑夜中,引擎的轰鸣声在夜色中响起,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