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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chapter 49 ...

  •   “陆医生”

      宋居安怯生生的开口,短短的几个字就将他们从前的亲密隔绝开来。

      陆子昕颤抖着,回到了自己的医生座位上。

      “好,把卡给我”

      宋居安拿着卡,低着头,不想对视。

      陆子昕熟练地刷卡,打印处方,然后将卡和单据一起递过去。

      “药已经开好了”

      “谢谢,……陆医生”

      宋居安接过卡,陆子昕也不放手,就这样僵持着。

      那句“陆医生”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陆子昕的心脏最柔软处,将他从短暂失控的情绪中猛地拉回现实。

      宋居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拿起卡和处方,像是逃离般,迅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诊室。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陆子昕维持着看向电脑的姿势,久久未动。

      直到确认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用力按住了刺痛的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疲惫和心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居安,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傍晚,“旧时光”清吧。

      昏黄的灯光下,宋居安坐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将那把陪伴他多年、琴身温润的大提琴拥在怀中。

      他微微侧头,下颌轻抵琴身,修长的手指握住琴弓,下一刻,低沉婉转的琴音便如泣如诉地流淌出来,充满了整个空间。

      是那首他曾经只为陆子昕拉过的埃尔加的《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此刻听来,更添几分物是人非的苍凉与哀戚。

      他的琴声比以往更加沉重,灯光远远的洒下来,平添了一股破碎感。

      下午与陆子昕的见面,彻底扰乱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

      陆子昕那双赤红的、充满痛楚的眼睛,断掉的钢笔,一滴滴落的墨迹……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让他的琴音带着一丝的颤抖和滞涩。

      连吧台后的老板都察觉到他今晚状态异常,一早就担心的问过他。

      “居安,你今天脸色不好”

      “我没事,老板”

      “你这样要不今晚让小冉替你,你回家休息”

      “没事,我今天去医院拿了药了”

      “好吧,如果不舒服就立马告诉我”

      “嗯”

      宋居安鼻子酸了酸,一句很普通的关心总是能在寂静的死水中激起波澜。

      所幸他遇到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酒吧最阴暗的角落里,陆子昕点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他却一口未动。

      让人查了查宋居安待的那所酒吧,下班后,特意绕路。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始终牢牢锁在舞台中央那个与琴融为一体的单薄身影上。

      看着他取了药,回到了那个老街的阁楼,然后又跟着他来到了这里。他需要知道,这半年来,他爱的人,究竟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宋居安沉静的气质和哀婉的琴声吸引了不少懂行的客人,但也不乏那些找事的,宋居安生的漂亮,小时候总会被人当成女孩子。

      酒吧里总有人仗着喝了酒,想着发酒疯。

      那酒鬼摇摇晃晃地走到舞台边,一股浓重的酒气瞬间破坏了周围的艺术氛围。

      “小……小白脸,拉得……拉得挺带劲儿啊……”酒鬼咧着嘴,污言秽语毫不顾忌,“这小手……可真好看……来,给哥哥摸摸……”说着,他那双肮脏的手就朝着宋居安按在琴弦上的手抓去。

      宋居安脸色骤变,琴声戛然而止,发出一个刺耳的滑音。他抱着琴猛地向后一缩,试图避开那只手,声音带着惊惶和愤怒:“请你放尊重些!”

      “哟嗬……还……还害羞?”酒鬼不满地嚷嚷,更加放肆地凑近,甚至想去摸他的脸,“装什么……清纯……”

      就在那令人作呕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宋居安脸颊的瞬间——

      “滚开!”

      一道冰冷彻骨、蕴含着骇人风暴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酒鬼身后炸响。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力量十足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酒鬼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听到骨骼错位的脆响。

      酒鬼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醉意瞬间吓醒了大半。

      他回头,对上了一双阴沉得几乎要凝结出冰霜的眼眸。

      陆子昕站在他身后,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你他妈……啊!痛!”酒鬼还想骂人,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陆子昕眼神狠厉,手腕用力一甩,直接将那酒鬼像扔垃圾一样掼倒在地,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暴怒。

      “我让你滚,听不懂?”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酒鬼被他眼中的狠绝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酒吧。

      这边的骚动引起了众人的侧目,老板赶紧过来安抚客人。陆子昕却置若罔闻,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抱着大提琴、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宋居安身上。

      他几步跨上舞台,走到宋居安面前,看着他受惊后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紧紧抱着琴仿佛那是唯一依靠的无助模样,想到他这半年可能独自面对过的种种不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窒息。

      “你这半年……”陆子昕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愤怒和心疼而颤抖得厉害,他指着刚才酒鬼消失的方向,又环视了一下这间并不算高级的酒吧,“就是这么过来的?!在这种地方,拉着琴,还要忍受这种垃圾的骚扰?!宋居安,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离开我之后的‘自由’和‘好生活’?!啊?!”

      他的质问,一句一句狠狠敲击在宋居安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宋居安抬起头,泪光在眼眶中打转。

      “这不关你的事……”他偏过头,声音微弱却带着执拗的疏离,“陆医生,谢谢刚才解围,但我的生活,真的与你无关了。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与我无关?”陆子昕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刺痛,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宋居安的椅背上,将他困在自己与琴之间,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宋居安!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真的与我无关吗?!

      他的逼问太过尖锐,耳鸣轰然,宋居安情绪太过起伏,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连日来的虚弱让宋居安的大脑一阵剧烈的眩晕。

      眼前猛地一黑,耳边陆子昕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怀中的大提琴再也抱不住,向下滑落。

      “我……”他想说什么,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居安!”

      陆子昕脸上的愤怒和质问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取代,他眼疾手快地一把将软倒的宋居安捞进怀里,同时另一只手险险地扶住了那把差点摔落的大提琴。

      怀中的人轻得让他心惊,脸色白得透明,呼吸微弱。

      “居安!居安你醒醒!”陆子昕的声音彻底慌了,他打横抱起轻飘飘的宋居安,对着闻讯赶来的酒吧老板急吼,“他的琴麻烦收好!”然后便像一头失控的困兽,抱着怀里失而复得、又再次失去意识的人,朝着酒吧外冲去。

      他抱着他,感受着怀中人微弱的生命体征,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比半年前那次抢救室外更甚。什么质问,什么冷静,什么狗屁的“陆医生”和疏离,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只要他活着。

      桦县人民医院,熟悉的病房,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宋居安在病床上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和吊瓶架。

      手背上打着点滴,冰凉的液体正一点点输入他的血管。

      他微微偏头,就看到陆子昕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好像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背脊挺直,却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没有穿白大褂,只穿着简单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紧实的小臂。

      他正低着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宋居安打着点滴的手,那眼神专注得仿佛在审视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又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窗外的天色已经漆黑,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陆子昕深邃的侧脸轮廓,也将他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的倦意照得无所遁形。

      他似乎察觉到宋居安醒了,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陆子昕固执地守在床边的椅子上,保持着僵直的坐姿,仿佛一尊守护的石像。但宋居安知道他没睡,那呼吸声里带着太过清晰的克制与紧绷。

      够了,真的够了。

      这种小心翼翼的守护,这种掺杂着痛苦与责难的关切,比漠然更让他窒息。他不能再拖累他了,不能再看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因为自己而布满血丝与绝望。

      一个念头,在疼痛的间隙里破土而出,迅速变得坚定。

      这一次,没有了诊室的伪装,没有了酒吧的激烈,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寂静,和无法言说的心痛与复杂。

      陆子昕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拂开了宋居安额前微湿的碎发。动作小心翼翼,带着失而复倍般的珍视。

      “还难受吗?”他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宋居安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担忧和后怕,鼻腔一酸,摇了摇头,泪水却无声地滑落鬓角。

      陆子昕没有再说那些质问的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流泪,然后伸出手,用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住了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冰凉的手。

      温暖,透过皮肤,一点点传递过来,试图驱散那彻骨的寒意与孤寂。

      “我去给你倒杯水”

      陆子昕重新穿上了白大褂,仿佛之前的失控是一副假象。

      宋居安起身,熟练的拔掉了输液管,在医院来的多了,他自己看都看明白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扯!

      轻微的刺痛传来,塑料软管被蛮横地拽离血管,带出几滴殷红的血珠,迅速在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濡。

      几乎在同一时刻,床头的监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打破了深夜的死寂。

      预期的慌乱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爆裂开来的暴怒低吼,混着那刺耳的警报,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病房里:

      “宋居安——!”

      椅子被猛地踹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陆子昕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几步跨到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骇人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病床上脆弱的人。

      他一把攥住宋居安那只正在流血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月光下,陆子昕的眼睛赤红,里面翻涌着的是宋居安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巨大痛苦的风暴。

      他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嘶哑变形:

      “当年甩我甩得那么干脆……现在连等我救你的这点耐心都没有了吗?!你就这么想死?!啊?!”

      手腕上传来剧痛,但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宋居安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却奇异地笑了起来。

      他抬起眼,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平静,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弧度,随即控制不住地呛咳起来,一丝殷红的血丝顺着唇角溢出,在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笑着,咳着,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淬了毒的绝望:

      “陆子昕…你明明…是恨我的……”

      他看着陆子昕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楚与愤怒,这难道不是恨吗?恨他的不告而别,恨他的“背叛”,恨他成了甩不掉的包袱。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陆子昕紧绷的神经。

      “是!我恨你!”陆子昕几乎是咆哮着承认,他猛地俯身,不是施加伤害,而是用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将咳着血、脆弱不堪的宋居安狠狠地、紧紧地箍进了自己怀里!

      染着消毒水味的怀抱,并不柔软,甚至因为主人的激动而显得僵硬。

      但那怀抱又是那样滚烫,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守护欲。

      宋居安的脸被迫埋在他的颈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颈动脉剧烈而急促的搏动,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混杂着淡淡烟草和消毒水的气息——这半年,他学会了抽烟。

      宋居安僵住了,所有的挣扎和绝望都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凝固。

      然后,他听见了。

      听见那个十年未曾落泪、永远冷静自持的陆子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胸腔里挤出来,滚烫地烙在他的耳膜上:

      “我是恨你…宋居安,我恨你…恨到必须亲眼看你长命百岁…恨到就算把你绑在手术台上,一寸寸换掉你的骨头,也要让你活到一百岁…你听见没有?!”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崩溃的哭腔。那强撑了半年的冷静、理智、怨恨,在这一刻,在这个试图放弃生命的人面前,彻底土崩瓦解,露出了内里最原始、最柔软、也最偏执的深情。

      宋居安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手腕上的疼,嘴角的血,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他只能感觉到那个颤抖的、滚烫的怀抱,和耳边那破碎不堪、却重若千钧的“恨意”。

      原来,有些恨,是爱的另一种极端。是深入骨髓,是不死不休,是哪怕彼此折磨,也要纠缠到生命尽头的不甘与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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