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寓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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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的园林较为小巧精致，总是笼着潮湿的水珠。每一阶青石板都光滑至极、迫使途径的游人不得不放慢脚步方才能走得安稳。
但大可不必因此而感到恼怒。当你放开眼去，扑面而来的青茏细竹倚着白墙黛瓦，菱形阁窗内自成一幅佳画；移步换景，足不出户便统览山水相依的趣味，血脉相传的文化意旨此刻得以达到超越时空的共鸣。
不用说，巴山夜雨的烛火便已于心中曳灭，雨打芭蕉的乐声便已于耳畔奏响。
这样的环境，除了清心静气之外，更让来人有闲敲棋子、倾诉交心之意。
M湖并不算大，但以文名扬世。周边建有历朝历代各式各样的亭子，一并还有无数名人志士的墓碑，即使是在旅游业荒废的年代，依然时有旅客前来拜谒。
吃过东家准时送来的素斋，沈承庭难得有机会坐在房间里发呆，墙上悬挂的不知是哪位大家的墨宝，碰到他这么个毫无雅致、无心欣赏的家伙简直是对牛弹琴。
“咚咚”，两声清脆的敲门声过后，访客自觉走进玄关，也把“呆若木鸡”的东道主惊醒。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下意识问出的问题显然有些无趣，他转而又打趣道：
“魏先生，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可以直接去找你，也更方便。”
身份化名为“魏达意”的陈施为摇了摇头，泰然自若坐到另一侧；今天他穿一身闲适的褐底麻葛长袍，腰间紧束纯白棉巾，只靠一身沉静的气质撑起自己的精气神。
看来对方还是很快适应着现在的躯体——都能用记忆金属还原出精确的植物织布质感了，可见不一般。
至少作为总设计师，他很满意。
陈施为抖了抖宽袖，从袖口掏出三小兜拿牛皮纸和细麻绳包扎地很密实的包裹，推到沈承庭面前。
“早上出去现买的豆沙糯米饭、蟹黄小笼包和龙井酥，应该还热乎着，我猜你会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
还没睡醒的、一向心灵手巧的沈首席闻言呆呆地随手抓过一个打算尝尝。但尴尬的是，这些店主似乎过于严谨，精心系好的绳结成了美丽废物，一时竟然没能顺利解开。
说实在的，这似乎有损形象。沈承庭索性不再挣扎，拿起旁边还没收起的餐刀一割，才顺利把包裹打开。
熟面的粮食香气和新鲜的蟹黄味道在热度的蒸腾下混合在一起，小笼包里丰富的汤汁和弹性的肉馅在口腔里演奏喷香的交响曲。出乎意料的，并不像传说中那样甜的发腻，而只是原食材的甘甜味儿，别有一番滋味。
“怎么样？”严格意义上说不需要进食的一方露出半带期待、半带满足的神情，仿佛看另一个人吃饭是一件多么令他享受的事情一样。
“这倒是应该多谢你当时按现实世界一比一复原，才能让我继续应用。”
沈研究员不再说话，默默地拿自己没碰过的备用餐具给对方递过去一个包子、一块糕点。
“你应该也可以吃，等我们回到中心城之后就把你上次留在我冰箱里的冰糖葫芦解决掉。”
提到回中心城，陈施为难免泄气——虽然本来也没想过直接彻底离开这团混乱的中心、毕竟自己现在还从沈首席手下拿“工资”过活，但这次回去就要天天应对垮着个批脸的各色人等，实在算不上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看着记忆已经完全恢复、愈发显露出熟悉感的沈承庭，他长出一口气，自认倒霉——总不能就放任这不要命的家伙肆意妄为吧？那样的话自己就算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晃荡也无法做到心安理得。
“好啊你，让我回去就吃剩饭，您可真有诚意。”
听一听、笑一笑就算了，双方都知道这不过是一时气话。
不管是之前线上远程指挥的可颂还是线下带来的甜点，沈·新晋吃货都必须承认，陈施为简直是极其和自己的胃口，他反过来一想，对方究竟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呢？
当时小陈同学饭量可不小，想起先前种种，他忍不住偷笑出声。
“好啦，”他说，“今天中午我们就叫外卖好了，叫一份你最喜欢的至尊加料培根香肠披萨。”
当下这个年代，工作日的外卖是极其昂贵的。倒不是说是因为劳动力市场缺人、外卖小哥人工工资高，而是因为这属于计划外的食物供给，城市主要居民从生到死离不开主要几个家族运营的大公司，而公司往往有专门的食堂、明确的进餐时间规定、追踪员工工位网络，吃外卖理论上是被允许的，实际操作起来却几乎不可能。
在这种需求乏力的市场上，加之专职厨师并不多、独立餐馆也垄断化，能够提供外卖的店家本身就很少，价格自然也不美丽。
这种带着少爷气的肆意消费似曾相识，又有些自相矛盾——但陈施为实在不想用有良心这个词来形容行为动机值得玩味的沈少爷：对方作为科学院首席，确实可以向这边对接的下属直接吩咐一声，保准不到半小时就能拿到高品质的披萨；但他偏偏要花这笔“额外”的钱，和其他点外卖的人一样拿着“爱的号码牌”耐心等候。没猜错的话，这大概率也是从他个人的工资里划扣。
看着他慢条斯理、极有风仪地端起用蒸煮干净的荷叶包裹好的糯米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吃什么无价珍馐呢。据自己所知，沈承庭显然对西餐不太感兴趣，为了一个不用吃饭、没有太多“口腹之欲”的人大动干戈，有的时候，谁也说不清楚沈院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当然，没人会不为自己被重视而高兴。陈施为也品尝起自己带回来的食物，欣慰地发现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吴文宁那些人也真的是坐得住冷板凳，真就按照沈承庭留下的研发思路逐步推进，堪称事无巨细；他们现在估计正在忙生物、数字双栖项目的培训，肯定没有眼前这位“罪魁祸首”悠闲。
“你不用那样看我，”被认为“闲的没事干”的沈首席好像另一个人肚子里的蛔虫，“我是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来看你的，所以才让你多等了两天。”
唔，这包子物美价廉，之后还可以上门拜访，或许还能把这一手学过来呢？
陈施为把头扭向一边，筹划着向做这些点心的老夫妇俩取经。
拿他没办法，一边已经吃完的人无奈一笑，起身把餐盘简单收拾一下，放到自动清洗机里。
不像家里那些迷信“纯人工”的精英，沈承庭个人更喜欢有自己的私密空间，不习惯有其他人时不时出现在房间里。某种意义上，这也意味着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
这种行事作风也加剧了外界对他“谨小慎微”作风的刻板印象——总有人会传说这是因为他怕有居心不良的人趁机混进来，对他不利。这种浅薄的阴谋论虽然无视了科学院首席居所的安全性。但一贯很有市场，他也乐得在舆论场上做个“平平无奇”的院长，给大家添点乐子。
他从书柜上抽出一张包装上落满灰尘的碟片，发现是对方关注的导演之一。
“我们很久没像这样坐在一起了，”他难得“煽情”，惹得陈施为忍不住侧目，“之后这一段时间没什么事情，和我一起看部电影吧。”
是百年前的那部《奥本海默》，陈施为一下来了兴趣——自己在之前的轮回里一直没能活到它上映的那一年，只是听说制作场面浩大，难得一见。
只是这题材——
“好啊，”他沉思片刻，回复道，“乐意至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