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锁清秋》春风得遇

3、果然是你

　　秋深露重，正是桂花开的正艳之时，小小的白花们努力绽放着最大的生命，散发出最沁人的芳香。曦薇府种了几棵桂树，满院子都沾染着桂花香。

　　顾忱望着窗外金黄色的圆月，又想到今晚餐桌上发生的那些事，实在有些睡不着。

　　最后他干脆穿好衣服，来院子泡了一壶茶，然后静静坐着，望着月亮发呆。

　　“阿忱，替我斟一杯茶。”来人脚步很轻，正是顾黎。

　　她随手拉过一张椅子，温声道：“怎么没有睡觉，是因为那些噩梦吗？”

　　顾忱摇摇头，叹气道：“也不全是，只是没想到父亲会同意。”

　　其实在顾忱的预想的未来中，从来想过没有离开曦薇府，离开临安国。一是他自己并不想出去，再者顾鸣也不可能同意。

　　可他竟然同意了。

　　顾忱回忆起晚宴间的谈话。

　　“这也是师尊的意思。”

　　顾黎的师尊是墟苍山三圣之一的锦女。墟苍山坐落在大陆最东边，不与任何国家接壤。墟苍山就像那遗世独立的明珠，只教弟子平乱救人，却从不参与任何国家之间的纷争往来。

　　正因如此，墟苍山收徒极为苛刻——不仅要天生灵力充沛悟性高，还要和三位圣主的眼缘。

　　然而传闻中三位圣主都不是好脾气的，就拿顾黎的师尊锦女来说，其坏脾气是远近闻名的。据说她一共收过五位徒弟，而单单被她气跑的就有两个，简直恐怖如斯。

　　顾忱曾无端地猜测姐姐能在锦女手下四载，一定是因为她们的性格臭味相投。

　　……或许也有姐姐灵力高强的原因。

　　顾黎在十岁那年就开了灵智，开始自学一些术法。到了十六岁那年，早就成为同辈里的佼佼者。再看自己，十六年来，连灵智都没开，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那句特意补充的——“这也是师尊的意思。”

　　顾忱实在不明白这位师尊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及父亲明明就是一副拒绝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态度大变，说既然锦女圣主说了，阿忱也该到出门历练的年纪了，当即应允了。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母亲都开了金口。

　　“让他去吧。”

　　拜托，有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他想不想，愿不愿意去。

　　最终，顾忱不悦地戳着碗里的菜，直到晚宴结束，也没说出一个字。

　　顾黎摸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枚丹药，递给了顾忱，“把这个吃了。”

　　顾忱收了思绪，摆出平日里那副不正经的样子，“这是什么，姐你要毒死我啊？”

　　顾黎懒得多言，掰开顾忱的嘴直接往里塞，害得顾忱猛咳嗽了几声，又喝了满满一杯茶才缓过来。

　　顾黎这才解释道：“这是师尊给的，能治你梦魇的病，不过一颗只能维持一个月，多的我也没有了。所以，一个月内，你要到墟苍山去，届时师尊会帮你治好梦魇。”

　　顾忱不正经道：“我一个闺中男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师尊是如何知道我生病的？”

　　“哦！”顾忱恍然大悟，“你师尊是不是暗恋我？否则干嘛这么关心我这个小透明的死活。”

　　顾黎：……顾忱他，这些年来脸皮一直这么厚吗？

　　沉默良久，顾黎才开口道：“师尊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去了就知道……就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暗恋你了。”

　　这下轮到顾忱沉默了。

　　顾黎似是看出了他的心事，“阿忱，你是不是，并不想去墟苍山？”

　　顾忱把玩着手里的空茶杯，缓缓开口，“我，不想离开曦薇府。”

　　顾忱忽然站起来，置身于广袤天地之间，而自己渺小的如沧海一粟，“姐你知道吗，我至今灵智未开，但这并不影响我吃饭逗乐。”

　　“所以做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顾黎看着弟弟赤忱的目光，心想，傻弟弟，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当普通人？

　　可是不可以。

　　你的身份不允许。

　　我的身份也不允许。

　　“如果一生都见不到海阔山川，你会感到遗憾吗？”

　　顾忱想了想，“遗憾，应该会有吧。不过人生处处都充满了遗憾。每做出一个选择，都是对另一个选择的放弃，如果我这次去了墟苍山，说不定以后也会后悔没能陪在母亲身边。”

　　“这段时间我会留下来陪伴母亲，姐姐希望你能去，希望你出去历尽千帆后，再回来告诉姐姐，这个选择值不值得。”

　　乌云不知何时卷来，遮住了最后一抹月华，一阵凉风拂过，院子里几棵老树禁不住掉了几片黄叶。其中一片叶子在空中回旋地飞了几圈，最后奇迹般地落到了顾忱的手上。

　　顾忱摩挲着手中半绿半黄的落叶，他听见自己说：“既然姐姐希望我去，那我便去。”

　　茶壶中最后残余的热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看样子，后半夜是要下一场秋雨了。

　　今夜注定难眠。

　　几天后，初出茅庐的少年骑着千里良驹奔赴墟苍山。

　　顾忱一路跟随着顾黎灵蝶的指引往东去，没几天就出了临安。

　　出了临安国，风土人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例如，临安国很注重秩序，非必要不集会，除特定节日以外，绝不让百姓街摆，有什么买卖只能私下交易。而顾忱现在所在的智刃国，就可以随意做人生意。

　　街上卖糖葫芦的，画小人的，演皮影戏的，玩杂耍的……好不热闹。

　　顾忱一路走一路惊叹，这是十六年来未曾见过的别样的风景。从前他想吃冰糖葫芦时，一定要等到某一个节日才能吃上。而现在，就是这么普通的一天，智刃国人来人往，非凡热闹。

　　路过一客栈，顾忱决定留下来歇脚，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不仅人累了，也该让马缓缓。

　　除此以外，顾忱还另有打算。

　　此客栈名为好运客栈，坐落在智刃国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因此客人也不多。

　　顾忱要了一间上房，安顿好马驹后，便快速上了三楼。天色尚早，顾忱坐到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络绎不绝的路人。

　　好运客栈地处偏僻，楼下却有不少行人，忽然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闯入了顾忱的视线。

　　那男子身姿挺拔，气度不凡，站在人群里，实在太吸睛了。他手执两串糖葫芦，像是在找什么人，又迅速跑走了。

　　顾忱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浮现了不一样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好像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他明明只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见到这位少年。

　　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会有什么联系？

　　算了，正事要紧。

　　顾忱强迫自己收回思绪，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不出所料，他所等之人也来了这家客栈。

　　顾忱用纤长的食指敲了敲纯木做的窗台，露出并不明显的笑意，轻声道：“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