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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阴阳了太子 ...

  •   午后日光融融,枯枝秋叶都被镀上一层极亮的金铂,灼灼耀耀。
      我屏退了宫人,独自闲散在这延祚宫中,所见一花一树亭台水流无不显出皇家气度。
      于是在这花好风晴的午后,我独自去往别院会一会那位顾姓娘子。
      沐春要是知道我胆敢公开忤逆太子旨意,不知是不是会吓的脸色惨白亦或是急跳如雷,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别院曲径幽深,若非刻意寻找,实难寻到这处偏僻所在。
      只是繁花复柳后,拨开的却是别有洞天所。
      推开那半掩院门,竹色摇曳,山石玲珑,繁花点缀,不同外间秋色渐浓,反倒是春意正浓,日头当红。
      这顾娘子如今天恩隆宠,可谓红极此时,只是她与那太子终究不是同路人,结局可想而知。
      直进了内堂,还是无人相迎,宫人们不知藏在何处去偷了懒,我只能继续往里间去,走几步便见一女子临窗正俯身做画。
      听见身后脚步声,她连头也没回,只道:夕香,我不饿,不用送膳食了。
      我挪步慢慢走至书案前,瞥了眼那画,当是幅写意山水,浓墨淡雅中山峦叠嶂,雾气氤氲里仍是可见江面开阔,她的笔停在一处天际,笔下隐隐是一只未成形的飞鸟,似鹤。
      顾孺人的画真是形神兼备,这处山水仿若亲临了。我开口淡淡笑道。
      顾瑟瑟闻言搁笔。目光将我幽幽一望,神情宛若秋水长天般淡薄:妾见过侧妃。
      我仍是望着那画,问道:顾孺人的画是要送给殿下吗?
      她摇头:游戏之作,不敢呈于殿下。
      那送我可好?
      顾瑟瑟微微一愣,随即道:承蒙错爱,自是不敢怠慢,且待妾将这白鹤勾画完,裱了后即刻送至侧妃处。
      我伸手将她落笔的手挡了回去,那鹤还缺几笔细节勾描,但隐约已是雏形已出:不必了,笔墨留白当是最佳,这写意鹤形更有回味。
      我将那画自顾卷了起来:孺人美意,我便收下了。
      她也不多言,静静垂手一旁将我不浓不淡的望着,似是等我下文。
      我闲闲坐下道:既然这礼我收了,自然要问候下贵上,不晓得最近贵上可好?
      顾瑟瑟微不可察的一颤,眼中立时起了警备,她语调仍是保持的平稳,我却能听出话里的颤抖。
      妾不懂,贵上又是谁?
      顾孺人不需同我打哑谜,我若有心告知殿下也不会在此时,何况我与孺人同坐一条船,如此深宫顾孺人如履薄冰的心情我亦可理解,只是如今我将话说于此,还望你能放下戒备。
      她目光中的警戒再闻听我所言后却更是凝重:侧妃可还有事?
      她明显是驱客之意,我知她多疑必不信我,便也不再坚持,携了画轴对她言道:他日顾孺人再见此画,必知我今日所言不虚,深宫春秋,你我来日方长。
      我回到自己居所,先是睡了一觉,醒来精神不错,宫人准备了饭食,四碟小菜外加一碗肉糜粥,我喝了一口粥,浓稠鲜美,正要举筷去夹碟子里的炸酥鱼,忽然身旁宫人齐齐跪倒,口中皆呼太子殿下。我一愣,目光从炸酥鱼移到那风风火火冲进门来的太子萧定权身上,淡定的放下筷子起身相迎:妾见过殿下。
      说来好笑,几年不见面,今日却一连见了两面。我这侧妃殿又何其荣幸,第一次迎来的了太子殿下的亲临,想不蓬荜生辉都难。底下宫人大约也是如此作想,低着头不敢直视天家容颜。
      不等我起身,只听啪一声脆响,一只玉碟在我脚边粉身碎骨连带着天颜的怒气兜头笼了下来。
      好大的胆子。太子的声音并不响,却叫身边的宫人全都抖了一抖。
      我手撑在地上却是缓缓起了身不惊不怒问他:殿下之怒从何而来?
      萧定权未料到我如此大胆,没有旨意竟敢起了身,他声音不由高了几分:谁准你起来的?
      我望着眼有怒意的太子,不疾不徐道:妾久病方愈,不宜长跪,若是病情反复又沉疴起来,今日太子来我殿中一事必被传的沸沸扬扬,太子殿下于我本无情意,宫中尽知,只是若连皇孙生母之情怜悯之恩都要罔顾,只怕坐实了太子凉薄无心,寡恩无情之事。
      太子万没想到这个毫无存在感的侧妃今日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一时惊怒俱有:你在要挟本宫?
      我挥手叫宫人们都退了下去,这才答话:妾不敢,妾是为殿下考量,殿下或许不在意悠悠之口,可是陛下如果也认定殿下是无情薄幸人,只怕。
      怕什么?废了我这太子之位?太子冷声质问我。
      齐王受陛下宠爱,难道只因为他是皇后所出?那五大王的境遇,殿下难道看不出?
      太子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陛下不仁,却爱仁。陛下不善,却喜善。皆是已所无,欲求之。殿下随了陛下,而齐王却有皇后亲厚一面,自然是独得青眼。
      太子狞笑:光是你批陛下这几句话,就罪大恶极该处以极刑。
      我笑:殿下说轻了,该是诛九族的重罪,自然太子和皇孙也是免不了牵连了。
      他撩袍坐下:我倒是小看了你。
      我随他一并坐下:如今也不晚,殿下。
      我拨了一双碗筷放到他桌前:殿下从别院而来,想必也没有用膳,不如陪妾一道用些。
      他神色冷峻,似是一股恶气未消。我也不强求,自顾喝粥吃菜,他见我举止自如,饮食如常,冷言道:你这病脱胎换骨似是换了个人。
      我展颜回他:那殿下不妨说说我原先什么性子。
      他似是想了一想,方才开口道:少言呐语,宫人模样。
      我点头道:宫人都是一个模样,殿下也没有说错。只是,我再世为人,若还是原先老样子,岂不是辜负上天重生之美意。妾言语中若是有了冒犯,殿下海涵便是,却是多少人能有妾这等机缘闯了回死门关,如今自然是要通达些。
      太子凝眉:我看你通达过头,反了天去。
      他语意讥讽,我却不以为然道:只怕陛下也是如此想殿下的吧。
      太子的手倏然握紧,眉间紧皱:你说什么?
      我放下筷子,与他正色道:殿下而今之虑应是五大王萧定楷,不知妾猜的对不对?
      他冷哼一身道:朝中之事,岂容你等妇人置喙?
      我言道:妾今日所说无非是与殿下闲话而已,听的进便听,听不进。我冷眼看向太子,一把声音也陡然冷了下来:那是殿下的损失,与我这妇人何干。
      他气急反笑:好大的口气。
      我索性便要把话摊开了说:顾孺人是谁的人想必殿下早知晓了,殿下不说破,自然是用情已深,不愿失了佳人。只是顾孺人与殿下除此之外,仍有深仇大恨,想来殿下不知吧。
      萧定权面色一白:什么仇?
      杀父杀兄之仇,所以即便不是五大王要殿下亡,她也是不肯罢手的。
      我顿了顿,柔声道:顾孺人对殿下的情意并非假意,只是她抱了玉石俱焚之心,却不晓殿下可是甘愿陪她赴了下一世去。
      太子凤眼一眯:你是如何得知,又要如何证明?
      我起身走至他跟前,居高临下回他的话:殿下不会真以为她叫顾阿宝吧?
      太子一把扣住我的手,也站起了身,声音里压抑着无法抑制的冷酷:你究竟是谁,又是谁的人?
      我忍着腕上的疼,不动声色答道:我是太子殿下的侧妃,自然是你萧定权的人。
      太子扣着我的手又加紧了几分,声音里狞笑道:孤怕是没有这个福气。
      我被萧定权死死钳住,痛到脸色发白,却仍是不求饶:太子若是想将妾往外推,妾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太子的手渐渐松开,他再次打量我想从我的神色中看出几分破绽来:你咬死不说,将来终归还是要露出本色的。
      他定了定神,又道:你究竟想从孤处得到什么?
      我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太子抬眉,眼神里分明有着某种嫌恶,只是他不曾掩饰,大概也不想掩饰。
      我笑:这话殿下自然不信,我也不信。
      那你为何说它。太子神色俊冷,绝没有与我玩笑之意。
      我道:只因真话说不得,只能以假话搪塞了,总不能妾闭口不言,反惹得殿下又一场大怒。
      太子一把声音仍是冷得结冰:你满口胡言,孤便不怒了?
      妾也是为殿下着想,动辄易怒,于自身有损,治下难平,于威严亦有损,殿下本就薄情,何必多累暴君之名?
      太子怒极反笑:孤此刻便杖毙了你,也全了这暴君之说。
      当下便扬手叫了几名侍卫上前,吩咐道:杖。
      话音刚落,那侍卫便已上前将我狠狠按压在长凳上,变故之快,我未及反应,只觉后背一痛,一板子已经挥了下来。
      我万万没想到这太子雷厉风行至此,背上又一阵骨裂之痛,这板子打的极是耐心,我趴在长凳上唯有闷哼,此时若是开口求饶按着太子的性子只会下手更重,到时真的杖毙了,我却向哪里说理去,当下只得硬抗,明知后背必然血迹斑斑,却也无法。

      咬牙挺了一阵,大约四十板之后,萧定权喊了声停,屏退了一行人,这才踱步至我跟前,我却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唯有盯着他一双黑亮的皮靴定定出神。
      他冰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他说:孤要你记得胡言乱语的下场。
      话音落,他便作势离去,刚一迈步,我咬牙忍痛故意说与他听:殿下寡情薄幸的下场又能好过妾多少?
      太子步子一顿,冷笑声起:看来你真是不想活了。
      我道:殿下杖毙了妾不过是一时快意,被妾戳中了痛脚心中愤懑,只是殿下回去细想想,妾为何甘冒这必死之罪同殿下说些旁人以为大逆不道之言,非是妾活腻了,而是妾不忍殿下。
      太子还在等我下文,我一面斟酌字句一面确是一口气有些喘不上来,是以顿的时间有些久,太子却终是不耐,蹲了下来,一手扬起我下巴,目光炯炯看着我。
      我艰难的扯出一丝笑,言道:英年早逝。
      他一掌随即括在我左边脸颊,与背上那裂痛相比,倒是不怎么疼。我被掌括的头歪向一侧,口中隐隐浮起一丝丝血腥气,想来太子的手段也是狠辣。
      他捏住我下巴正对着他,迫我与他目光相视,我以为那会是一双凶恶恼怒的眼神,却不想那目光平缓如镜,在那镜中看到的只是木然的自己。萧定权道:你不必激将,孤若身死,你必是陪葬。
      我定定道:殿下此言当真,却是妾无上荣光了。
      太子愤愤甩袖而去,对于我半言不肯相让着实叫他胸闷,今夜却是事多,他需要回去理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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