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暗影下的真实 ...
-
灯闪烁了一下。
很短暂。
那一瞬间彩虹室陷入黑暗，深深浅浅的暗影像活了一样沸腾起来，张牙舞爪，无声咆哮。但当黑暗消退，一切又都静止了。
只有那一道风声！
红色立方体积木裹挟着002的怒火从阴影里闪现出来，来势汹汹。
我顿时闭上眼睛，视野以我为中心不断向外扩张，直到我的意志像上帝一样凌驾于整个彩虹室，停在那块积木上。
我注视它，观察它，并拒绝它——
不行。
一步也不可以靠近！
于是红色积木陡然停住。
它寸步难动，在我和002意念对抗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音。大约几次呼吸的时间，我的力量像一把尖刀插进积木内部！
这下我和002都别想以这块红色积木作为斗争的舞台了。
狂躁的力量不再受我控制在内部四处冲撞，积木脱离两方的控制，以一个奇妙的飞行角度砸中靠墙的玩具收纳柜。
柜子上堆放的积木小山轰然崩塌，哗啦啦滚落一地。
002恼怒的啧了一声。
目光从散落地面的积木上轻飘飘滑过，又一块红色积木弹射而起，嗖的一下向我飞来！
……
看来他是铁了心一定要和我在争夺积木控制权上一决高下。
在他擅长的「心灵动能」的操作上略微输我，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情，才要一次次和我较量，恐怕要等到我输给他，把积木砸在我身上让我知道惹怒他的下场，或许这样的结果，才能令他满意停下来。
所以我认为他有些固执，是没有错的。
被情绪冲昏头脑后更是如此。
换作其他时间，我很乐意花上一整天，去细细品味用言语化作刀刃的绝妙快乐。
但他的这份固执，现在使我有点苦恼。
因为我的心灵力量再怎么蹭蹭蹭的增长，吨吨吨猛灌彼得的血，碍于我才10岁，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比我大七八岁的他。简而言之，002他把力量花在这莫名其妙的意气之争上，反而有些歪打正着，击中我的短板。
如果他想和我比拼续航力，我就只能长叹一声高举白旗乖乖认输。
但是，我不想认输。
愤怒也进入了我的脑袋。
我对他们的恨意还未消散，它郁结成团，在我心里不断膨胀，收缩，膨胀……每一下，都是无法忍受的刺痛，只想化作淬毒的棘刺狠狠戳进对方的心灵用力划拉出个大口子，才能得以纾解。
咔嚓！
又一块红色积木被我拨偏轨道。
不说精准，也是目标明确的击穿彩虹室那面单向观察窗。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亲眼见证一件艺术品的诞生是令人心生感动的。
如蛛网般的裂痕从撞击点向着整个镜面蔓延，不得不说，那实在漂亮极了。
我的目光又从跌出棋盘的棋子、击碎的监视器镜头、半落不落的扬声器一一滑过，心想，果然实战是最好的训练方式。
于是表情格外真诚地说，“谢谢你，002。爸爸一定会为我的进步而高兴的。”
002的攻击一滞。
脸色难看至极，声音像从牙缝中挤出来，“你把我当做练习对象？”
我羞怯的点点头，手指比划了一下，“嗯，我现在掌握一点控制的小技巧啦。”
他怒极反笑，与003等人对视一眼，“只有我一个练习对象多无趣。”
接着地上的红色积木一跃而起，不约而同的冲我砸过来。
“你不妨再多练习一会……和我们！”
彩虹室里能看见彩虹雨吗？
现在我就看到了。
人眼看不见的心灵力量相互纠缠，碰撞，激荡，彩虹室的白炽灯最先受到影响，接触不良般忽明忽暗。
一下子是舞动的暗影重重。
一下子又是颜色纷杂的玩具对撞在一起！
红色积木。
蓝色玩具小车。
黄色大块三角板。
彩色蜡笔和彩色木陀螺。
所有可移动的玩具，都成为攻击彼此的武器。
色彩缤纷的彩虹雨在半空中高速地来回移动，时而对撞在一起哗啦啦掉落一地。时而使命未达就被身前无形的墙拦住，阵营转变成为对方的武器，又再次以抛物线的形式扔回来。
来来回回。
来来回回。
掀起的气流把我的画……那些已经成了碎纸片的画弄得漫天飞舞，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我心头一恸。
一时间更加憎恨他们。
我永远、永远忘不掉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又夺走什么。
我该顺从内心冲出彩虹室跑回自己的房间藏在被子下面放声哭泣，这样就没有人看到我的伤口在哪，没有人看到知道就等于无事发生。等到默默舔舐的伤口愈合，我又是快乐成长每一天的007。
可我站在原地。
那些被憎恨勾带出的阴暗念头在我内心不断翻涌叫嚣——
我想…伤害他们。
我想…像他们伤害我一样报复回去
我想…把他们给我带来的所有负面情绪全数倾泄回去，只为捏住那颗破碎的心大肆嘲笑取乐。
看，现在我也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坏家伙了。
真是令人绝望的事实。
砰！
一大块来不及拦下的积木砸在肩膀上，震得我向后踉跄几步。
这下找回些场子的002气势高昂起来，又恢复那讨人厌的语调，“这就不行了？为什么不继续接住？继续，向我们展示你的训练成果。”
“她还需要更努力一点呢。”004说。
于是缤纷的彩虹雨再次落下。
无法再拦下所有的攻击，我闪身躲在玩具柜后面。
长时间开启心灵视野开始让我感到疲惫，太阳穴酸胀，像所有信息一股脑挤进来。
我靠在柜子上轻轻喘息，“002，你是在嫉妒我吗？”
“嫉妒？”
他对此嗤之以鼻，“我会嫉妒你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小鬼？可笑！”
“真的吗？你否认的太快，快到有点心虚了。”
“……”
“你沉默了，我说中了吗？”
回答我的是一记猛烈重击。
积木咚的一声用力砸在柜子上，紧紧贴着柜子的脊背也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反震。
我无视它，手指悄悄摸到矮柜里一个塑料收纳盒。
里面装着一些不大受欢迎的小玩具，现在沉睡已久的它们在我的注视下逐渐苏醒，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的漂浮出来。
“我观察过你，002。”
我继续轻声细语，把他内心深处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像揪住衣服上一根翘起的线头，缓而慢之的，又冷酷无情地扯出来……
“你渴望得到爸爸的认可，才那么努力训练自己，可爸爸的目光总是分散在其他人身上，毕竟，他心爱的孩子太多啦。现在是我，以后也会是其他人，他的目光已经略过你，因为——”
然后狠狠插刀——
“只拥有「心灵动能」的你，眼看潜力已挖掘殆尽。哪怕你强的能把所有人吊起来转圈打，但爸爸…他只对特殊的超能力感兴趣。”
或者说某种特殊的超能力，我猜测。
“你对我不屑一顾，何尝不是另一种在意。我不够努力也不够乖巧听话，还阳奉阴违做了很多……很多坏事，但我依然得到爸爸的偏爱。这一定让你很难受，非常难受，对吗？”
“所以别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做掩饰了，你伤害我，只是因为你嫉妒我。你想知道爸爸…为什么偏爱我吗？”
我隔空注视着他，声音愈发轻缓，“你知道为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更多。”
一阵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说话了，连攻击也停下来。
好一会儿002才出声，声音低沉的可怕，“我不想知道。出来，或者我亲自过去把你拽出来。”
……那就过来吧。
我等着你。
我看着他走近，和他的跟班们。
在他们转过柜角的那一刻，悬浮在矮柜后面蓄势待发的十几个小玩具冲了出去，劈头盖脸砸在他们脸上！
002一时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捂住眼睛。
借此机会，我突破包围逃窜到彩虹室另一边，语气轻快得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大喊道：“那太可惜了！你错过一个真相！”
“我要杀了你，007！”
咻！
背后的风声追上我的脚步，我看到那道凛冽的攻击直奔我后背。
情急之下我扑倒在地，比脑袋还大的立方体迷宫玩具险而又险的擦过我的头顶，当的一下砸在墙上！
力度大到有一半都嵌在墙壁中。
暴怒的002让我压力骤增。
他不再和我玩过家家似的抛接积木游戏，操控着那些大块的玩具一股脑向我砸来，直奔把我打成重伤去。
我抓起皮革垫子挡在胸前且战且退，缩到彩虹室的墙角。
目之所及，彩虹室所有我能操控的小玩具汇聚在一起组成一道道彩色洪流，撞飞那些向我袭来的大玩具。
我的小心脏跳得愈发欢快，湿漉漉的鼻血再次淌下来。
砰！
一声闷响，黑色球形玩具穿过我身前的防线，带着002的怒意砸在皮革垫子上，震得我双手发麻差点松开手，巨大的冲击力也让我肺腑一疼，喉咙里生出痒意。
咳咳……
我得说，墙角是个极佳的防守阵地。
只要我缩在里面，用垫子尽可能的挡住自己，那么不管是飞过来的椅子还是大块的玩具，都无法对我造成波及要害干扰正常行走跑跳的重度伤害。现在这两面墙也在背后支撑着我依旧站立，让我即使抵抗失败了，也不至于显得太狼狈。
唯有一点遗憾。
我缺少进攻的武器。
此刻我突然怀念起我的玩具，迷宫盘。
金属小钢珠对心灵力量的反应很灵敏，易于操纵，并且……杀伤性更强。
但它们早被布伦纳博士没收了，今后估计也不会出现在实验室。
我有些伤心的想。
可即便如此，即使被堵在墙角，即使形势对我逐渐不利，我也要大声问出扎心三连——
“你畏惧他，却模仿他。成为他能给你强大到不再害怕的错觉吗？他伤害你，你站在那儿，竟然连一点反抗他的念头也没有生出来吗？你要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做他的乖宝宝？”
他没有说话。
目光凶狠地盯着我，桌子被一双无形的手用力掀翻，打着旋飞过来！
哐当！
我蹲下缩头用垫子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一套丝滑小连招躲开攻击后，忍不住鼓起脸颊，感慨道:“原来你比我想象中更胆小，我可以叫你胆小鬼吗？”
“闭嘴！闭嘴！闭嘴！！”
002的怒气如火山骤然喷发。
一次次被我揭开伤疤，一次次被我在雷区蹦哒，这似乎已经冲垮他的理智，否则他怎么会突然放弃自己的优势，放弃戏弄猎物、冷眼看猎物挣扎的乐趣径直朝我冲过来。
环绕我的玩具迅速收拢，唰的一下冲出去阻挠他靠近。
可他连积木砸在身上也感觉不到疼，居然红着眼睛化身狂战士，硬生生扛着被我心灵动能排斥的压力把一脸震惊的我拽出来，用力掼在地上！
我被砸了个眼冒金光。
后脑勺一阵剧痛，连意识都散开了一瞬。
……
所以说，彩虹室太小了。
我本该和黑王一样站在安全区决胜千里之外，这才更容易把我的超能力发挥到极致，哪怕打不过，我也能迅速逃离战场。
现在也就不会出现被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情况。
002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擦掉鼻血恨恨地说，“没有人、没有人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还不付出代价，你会后悔自己今天说过的所有话，007！”
“你很得意于自己的超能力，心灵动能？心灵视野？”
他居高临下的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我，手一伸，一根铅笔噌的飞到他手心。
一股力量迫使我睁开右眼，泛着灰金属光泽的铅笔尖端对准我的眼球，“把她按住，我要戳瞎她的一只眼睛。”
我不由笑出声。
奇怪。
好像整个彩虹室白炽灯的光都倾泻在我的眼睛里，002狰狞扭曲的面孔藏在背光的阴影中，一时间我看到的一切都是非黑即白。
原本界限分明的虚幻和真实互相重叠，交织在了一起。
我感觉自己状态也有点奇怪。
也许是药物反应。
那些药水的副作用终究还是弄坏了我的脑子，我心想。
要不然我怎么会觉得这个角度，多像002被滋滋的视角啊。
他的痛楚、记忆仿佛与我的也重叠起来。
我记得那一幕。
他站在训练室一脸恐惧，任由训练员给他套上项圈。明明凭借他的超能力，能轻松干翻在场所有人逃出去，可他一步也不敢动。
我记得所有孩子安静围观着，我也如此，一声也不敢吭。
我永远记得。
多么可耻、沉重的记忆。
……
我同情他。
却又觉得他不值得同情。
我们都是被关在这里长大的孩子，有那么一瞬我为他被爸爸伤害而难过，现在也因为他撕掉我的画，伤害我而产生强烈恨意。
也许对一个人的情感本就无法准确定义，它是复杂的，也是多变的，但在此刻我忍不住开心笑起来。
笑容越咧越大。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拿出你的勇气，去突破规则。”
我转动右眼看向002，仿佛看着一枚试图从名为爸爸的棋盘里跳出来的小鸟棋子。
它会落在我的棋盘上吗？
真想知道。
我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小刷子一样扫过近在咫尺的铅笔尖，悬于危险边界的刺激感让声音有些难掩异常兴奋的颤抖，“动手吧！”
动手吧。
我不会求饶。
像你对布伦纳博士那样。
动手吧。
他想要伤害我，那么，我也可以伤害他，对吧？
动手吧动手吧动手吧……
我的右眼球转动着，紧闭的左眼却看向了别处。
散落在彩虹室各处的碎玻璃轻微转动了一下角度，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最尖锐的那端隐隐对准002的要害。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暗影下的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