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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点破 ...

  •   刚吃完饭陈静就又被人叫走,让她跪在灵棚里给来的客人磕头。

      小小的灵棚中间大大的奠字,下面摆着她父母的遗照,还有一张她弟弟,又是燃香又是烧纸,乌烟瘴气的,她跪在角落里,上边是棚下边是土地,左右后是篷布,把浑浊的烟气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也露不出。只有前面能看到来往的人,和摆满了花圈的院墙。

      她姑父姑姑要招待客人,舅舅一家跟着白事人忙里忙外,熟人见了她安慰几句就走。

      来一个人她就得磕一个,磕得她头昏脑涨,她父母辈分不高,来人多是鞠躬,人家站着她跪着,这场面让她觉得很是诡异。有一种灵棚是棺材,别人在朝棺材里的她行礼默哀的感觉,明明上午还在南城上班。

      她们家这边的风俗是葬礼越热闹越好,知道消息不请都得来,这一晚上她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再晚一点就没人再来了,在大家的允许下她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看火。没过一会陈丽又把她拉走,说是要哭孝。

      她打头排,旁边没几个亲人,也就钱程和他女友,舅家刚放学的表妹,后代少在旁人眼中看来是比较尴尬的,肇事者家属从家中带来一群小辈,小光头和她跪在最前方。

      一群人在白事班子的指挥下三跪九叩,周遭围着看热闹的人更多,她是真的哭不出来,好在眼睛够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说她不孝。旁边的肇事者虽然带伤不能磕头,但哭得震天响,看起来比她还孝顺,简直堪称地狱笑话。

      在她猝死前整个流程终于结束,姑家人招待客人,必须彻夜打牌说笑;舅家人则负责监督白事班的低俗表演,她又回棚子里看火去了。

      这种时候又不好看手机,她也不知道具体几点,忽然有几个大姨坐在棚子里,给她带了大衣,陪她聊天,一起守夜。

      “小静现在上学还是上班呢?”

      “上好几年班了,在南城那边。今天还上着班呢,我姑就给我打电话……”,好多年没见,她已经认不出谁是谁,只觉得各个都挺面善。

      “今个星期六吧?星期六还上班呢?”

      “上。”

      “上班挺好,挺好的,瞧着现在胖乎乎的头发黑亮亮的多好,不像以前瘦得像麻杆,不健康。这也就是在家,在外头都认不出来。”

      穿绿棉袄的老太太她认识,她家东院邻居:“有啥认不出来的,这下巴上的小媒婆痣,一认一个准,小姑娘家家自己在南城上班挺不容易的吧,那东西都得老贵了。”

      “还行吧!物价其实没差到哪去,主要是那高消费的地方我也不去,就是房租愁人,但我找了个城中村和人合租,能便宜点。”

      “城中村,啊呀,那地方住着可不舒…”

      棚子门口有个长相刻薄的大姨开了口:“看你这体格可没少消费,哈哈哈哈”,这人一说话陈静就想起她是谁了,村里出了名的傻大姐,好像叫什么彩凤。一开口就得罪人,嘴不着边际人其实不坏的。

      “你知道啥呀!现在这社会,消费少的才胖,穷人才胖,有钱人都是瘦溜溜的。”这大姨她也想起来了,她妈的前好友秀娟,至于为什么是前好友,可就说来话长。

      他们这里表面上男女平等,响应独生子女号召,一家一个不挑男女,重男轻女的人家被人笑话。实际上都一个德行,生女孩的女人还是被挤兑。

      秀娟脾气大,不惯旁人臭毛病,谁敢笑她来一个怼一个,村里几个生了女孩的女人都以她为首。结果二胎政策开放后家里一个女孩的都开始要二胎,仗义的秀娟姨惨遭背刺,好在听说女儿很争气,考得大学好很好。

      “有钱人都瘦的?我咋不信。那黄正义,那张怡咋都那么胖呢?”

      听到熟悉的名字她不禁呵呵哒,黄正义就是孙衡那个视帝舅舅,他胖当然是因为不要脸啊!仗着资历,又老又肥也没人敢管,腆着张老肥脸和小年轻美女搭戏,一有人问就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一堆粉丝“怎么敢怀疑视帝的演技”,哕。

      粉丝瞎吹都吹成真的了,他们好像真以为那不断退步的破演技能拉皮!和五十多岁老头亲嘴还能满脸娇羞的女演员才是真牛好吧!

      至于张怡,她都退圈多少年了,本来家族就有肥胖基因,年轻时公司管着不让吃,退圈后不得使劲吃,幸福肥也是正常。

      “嘁,你懂啥啊!你看看那手机,查一查是不是穷人更爱胖,健康的吃食贵,像那便宜的都是地沟油做的;人有钱人心情不好买个包上伦敦喂鸽子,穷人除了吃还能干得起啥?”

      彩凤咧嘴一笑,和邻居老太指指点点:“你看她还急了。”

      秀娟一整个气急败坏:“静丫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陈静赶快接话:“对,就是这个理。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心里穷,小时候吃不饱,长大就想使劲吃,人家吃饭无论多贵的尝两口就行,我吃份饭剩一粒米都心疼,活该胖!”

      “姨,我能出去吗?想换一下卫生巾。”

      一群人把眼神投向年纪最大的邻居老太,老太不慌不忙开口:“快去吧!这孩子上一天班千里迢迢赶回来,还来着月事在这跪一晚上,多遭罪,现在这都啥年头了,你们这群小年轻比我一个老太太还迷信。”

      陈灼受不了旱厕,所以普通的农村小院里面也有马桶,就是今天人多,不太干净,她小时候也受不了,可惜没人在乎。

      卫生间不在主屋在后院,她刚出门口就听见姑父在和表哥说话:“儿砸,爸今个开心!”

      陈静一听这话赶紧躲进角落,就听钱程说道:“爸你少喝点,说胡话了都!”

      “嗨呀,我也不想喝,没办法老陈家没别人,就得我顶上,爸没喝几口,没多,就是开心!没外人嘛!我和我大儿子说两句谁知道呢!”

      “想当年这乡里乡亲的,谁不嫌咱穷,没一个人能瞧得起你爹!现在你爹我挣钱了,咱在省城有房,以前回趟老家蹭这个车,那个车,现在咱开俩车回家!我儿子二十多岁开A6!谁不羡慕!”

      “哎哟爸啊!理是这么个理,但这啥日子,你这么高兴让人瞧见不好。”

      “哼,你这舅啊,啥也不是,这大岁数非得再生,纯粹是坑人。坑了小静不说,早晚也连累咱家,好在…”

      钱姑父话没说完就被儿子堵上嘴拖走了,陈静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被发现,反正无论如何尴尬的都不是她。

      重新回到灵棚,话题已经变成了秀娟姨的女儿,听说在省会某初中当老师:“省会初中,那至少也得研究生才能进去吧!菲菲姐考研啦?”

      秀娟姨骄傲抬头:“可不,咱十里八村头一个女硕士!211大学研究生!”

      “还得是娟姨会教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哎呀,还是菲菲自己争气。”

      彩凤咂舌:“别说你这个妈真付出不少,大冬天也骑着摩托车送她上城里补课,一送好几年,也就俺家臭小子不争气,不是那块料,要不然我和他爸砸锅卖铁也得供他考大学。”

      “父母都为了孩子嘛,应该的,她爸也不易,挣那点钱,全给孩子补课了,菲菲也是个孝顺孩子,知道争气。小静才厉害,没补课就能考大学。”

      陈静无奈一笑:“啥大学,大专。”

      “大专也是大学啊!我一农村妇女都知道,就是专科本科的区别,都是大学。”

      邻居老奶突然插话:“小静当年是不是过本科线了?我记得好像是。”

      “对,过了,分不够只能上私立,学费太贵了,还不如专科。”说完她又怕误导别人,害了别家小孩,赶快找补:“现在就是后悔,其实咬咬牙办助学贷款平时再兼职打假期工也能读,专科本科真差不少,完全不一样。”

      “静儿,你现在上大学也办的贷款呐?”

      “对,可好了,在校期间是没有利息的,我平时兼职也不少赚一毕业就还上了。”

      “瞧瞧这多好的孩子。”彩凤说着说着古怪一笑:“不惜福容易遭报应~”

      有个棕外套大姨满脸无奈:“你这破嘴啊!这大岁数的人了,说话没个把门的,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陈静傻是傻,但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愿意每月给家里一千生活费一是当时怕了她妈“上南城把你工作闹没”的恐吓;二是想着哪天能当众拆穿父母的真面目,嘴上说着为女儿付出全部,结果为了点钱几乎要把她逼得跳河,她刚毕业就开始给父母钱,也算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不过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诉苦是最没有用的,只能给人添些谈资。

      活了几十岁各个都是人精,怎么会看不出来谁真心疼孩子,谁家孩子不受父母喜欢,只是不想掺和别家家务事罢了。人生如戏,都在装都在演,她还想点破别人,其实看不清的只有她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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