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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背叛 ...

  •   京城,宣亲王府。

      宣亲王方下了朝,身上官服还未脱下,一路不语地大步往书房走去,沿着竹园楼廊走至一半,忽地见到不远处的水榭处,宣王妃闲闲地倚在藤编躺椅上撒着鱼食,不由地轻笑一声,转了个身,往水榭中去。
      “夫人快来,陪我手谈一局。”

      宣王妃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鱼食递给身旁的侍女,抬了抬下巴,立刻便有人拿了棋盘来,布置在小榭中央的石桌上。
      “大家怎么突然想下棋了,可是西北那事僵着了?”

      宣亲王叹了口气,走到石桌前坐下,:“咱们那位圣人,你又不是不知……不说那个,你要执黑还是……”

      “执白。”宣王妃接过净手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坐至他面前,点了点桌面,身旁侍女便将白盒放至她手边。

      宣亲王便拿起一颗黑子,率先放在棋盘上。

      宣王妃紧跟着落子。

      二人一遍漫不经心地下着棋,一边随口谈着最近京城中发生的事。聊着聊着,便讲到姜宁。
      宣亲王左右看了看,似是奇怪道:“今日怎么没见着阿宁?她还没回家么?”

      宣王妃凉凉地瞥他一眼;“大家在我这装什么呢?我可都听说了,阿宁昨日过来寻你,要重新调查当初山匪的事。”

      宣亲王僵了僵,才放松下来的神情又紧了起来,苦哈哈道:“这可不能怪吾,她来时,正巧同调查归来的暗卫撞了个正着,实在是瞒不下去。”

      “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大家自己心里清楚,”宣王妃不悦道,“阿宁将那姑娘看得重,特意立了衣冠冢,年年去祭拜,时刻放心上,如今知晓真相,该有多难过?大家只顾着自己做好人,对这些是半点都不管的。”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宣亲王叹道,“之前或许还行,可现在阿宁已经到了姜家,见过那个小娘子了,她若是依旧被蒙在鼓里,只怕要受欺负的。”

      “有什么可受欺负的?宣王府的后盾不够硬吗?”宣王妃将手中的白子丢进盒子里,坐至身子,气愤道,“大家只需告诉阿宁,那女孩遭遇山匪后,因祸得福被姜家救走了,这份恩正好可以抵了她‘救下’阿宁的情,从今以后,阿宁不必再被恩情裹挟,也不用受那背叛之苦,两全其美。”
      “可你看现在呢?我一想到她这会儿恐怕落寞地在躲起来哭,心中就万分不是滋味。”

      “……”宣亲王回想了一下昨日女儿出门时那一副见神杀神的模样,实在是看不出半点落寞。不过,他还是赶紧将棋子落下,招了招手,唤侍女来给夫人上了杯热茶,口中说道,
      “吾知晓夫人心疼阿宁,但纸包不住火,圈子就这么点大,那姜家已经搬来京城,就算阿宁过些日子回王府了,也免不了同那小娘子有所接触,阿宁自小聪颖,咱们瞒不了她一辈子。”

      宣王妃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明白归明白,心中总归还是有些侥幸的。
      “那我便出去走动走动,这小娘子这般欺骗阿宁,咱们说什么都得给阿宁出出气!”

      宣亲王还不知道姜家让那女孩顶了姜宁姓名的事,摇了摇头道:“这件事说到底是姜家的家事,我们插手太多反而不美。左右阿宁也是个要强的性子,我看她不折腾一遍是不肯罢休的,咱们就在一旁看着,别让她受委屈便是,省得旁人说阿宁仗势欺人。”

      “可……”宣王妃沉默下去,她也知道宣亲王说得是对的,但理智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一回事。
      思索半晌,她猛地站起身,就要往水榭外走。

      宣亲王连忙拉住她:“你做什么去?”

      “我去给临儿写信,”宣王妃道,“咱们长辈不好插手,他这个平辈总该可以。”

      听到是这事,宣亲王立刻便不拉着她了,端起桌上的茶杯,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嗨呀,快些去吧!”

      他这个态度,宣王妃反倒迟疑了一下,道,“你写过了?”

      “知我者莫若夫人,”宣亲王得意道,“早半个月前,姜家刚找上来的时候,吾就给儿子写过信了。他在江州治理水患,也该结束了,算算时间,想来这两日便能到京城了吧。”

      “算你做了件好事。”宣王妃神色和缓了些,理了理裙摆,重新坐回石桌前,从盒中执起白子,放到棋盘上。

      这棋子刚放上去,宣亲王的脸就又垮了下来:“方才顾着说话,这一步下错了,不算,不算!”

      “我说算便算。”宣王妃可算是露出了个笑脸来,催促着宣亲王继续下。

      宣亲王只好继续落子,棋盘上,白子已将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没过一会儿,就只剩零星几颗黑子弱小地被锁在棋盘一角,瞧着可怜兮兮。

      棋局结束,宣王妃才优雅从容地端着茶杯,轻抿一口,笑吟吟地叹道:“阿宁柔柔弱弱的,真是令人操心,这棋都下不安稳,承大家让了。”

      被杀得片甲不留的宣亲王:“……”

      ……

      与此同时,城外,被宣王妃称作“柔柔弱弱”的姜宁,正立在昔日“朋友”的衣冠冢旁,看着那石碑上写着的“姜宁之友”,满面冰寒地开口:
      “砸!”

      几名拿着铁具的仆从面面相窥,不知要不要执行这个命令。

      他们皆不识字,认不出这块石碑的特殊,但青天白日的,砸掉已逝之人的墓碑,这是要遭天谴的啊!

      侍女莺雀知道的多些,这是娘子为了早逝且对她有恩的友人,特意立的石碑,多年来小心得不行,不仅年年节日都来祭拜,而且由于这块碑立得靠近山林,娘子还经常派人前来打理,防止让不长眼的野兽破坏了去。

      怎的去了趟姜家,却忽然要砸了呢?

      心下疑惑,莺雀上前一步,试探问道:“娘子,奴婢记得,那墓……”

      “砸不砸?”姜宁目不斜视,张口打断了莺雀的话,对着几人说道,“不砸就回去,叫愿意砸的人来。”

      几名下人站在原地,讷讷不敢吱声。

      良久,才有一个仆从站出来,颤颤巍巍道:“娘子,这逝者的墓,不能砸啊!要遭报应的!”

      “逝者?报应?这报应我还没遭吗?”姜宁冷笑,被怒火冲击到发懵的大脑总算是清明了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道,“这墓建错了,人没死,放心砸!”

      下人们这才松了口气,提起铁具,使劲朝墓碑砸过去。墓前没一会儿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敲击和挖掘声。

      立了数年之久的墓碑顷刻倒塌,里面随葬的衣饰物品被翻出来就地焚烧。金红色的火焰窜出半人的高度,映得姜宁眼眶生疼。

      那时她刚走失不久,还未遇到纪临,跟着流民浑浑噩噩地走到了一个空置的村子处暂时停驻。

      她就是在那里遇到了那个孩子。

      她们年纪相仿,长相相似,那时候,她以为那女孩简直就是上天赐予她的同伴。

      她们相依为命、互相取暖,找到了食物就偷偷聚在一起分食,遇到了危险就挡在彼此面前龇牙咧嘴地保护对方。

      她从没想过她会背叛自己。

      所以当她因为与野狗抢食,被撞到了后脑,发着高烧神志不清地缩在茅草屋里时,听那女孩说外面来的是山匪,她毫不犹豫地便相信了。

      山匪和官家的侍卫其实很好分辨,待她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终于爬出了那间茅草屋,到处寻找消失的朋友时,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但那些怀疑很快就会被她打消。

      这很正常吧?谁会愿意怀疑一个前一天还站在自己面前帮自己找水找食的朋友,后一天,就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毅然决然地欺骗和抛弃了自己呢?

      更何况,她那时候才六岁而已啊!

      六岁,为什么就要经历那样深重的背叛呢?

      若是她没有挺过那场高烧,或是虽然挺过了,但没有遇见纪临,她可能就会在无尽的流浪中死掉!

      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愤怒!

      没有办法原谅。

      没有办法……

      面前的衣冠冢被全部捣毁,痕迹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姜宁维持着冷峻的神态,点了点头,让侍女带着其余仆从回去,只留了莺雀在身边。待人都走了后,才支撑不住一般,一点点蹲下身去,茫然地抱着双臂。

      莺雀悄悄地蹲在姜宁身旁,看着难过到浑身长刺的小娘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为好。

      “我才不需要你安慰我。”姜宁忽地转过头,瞥了她一眼,道。

      被看穿了心思,莺雀尴尬地笑了两声:“奴婢这不是担心娘子嘛。”

      “不必担心,”姜宁捏了捏莺雀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轻笑一声,“我可不是那种愿意吃闷亏的人。”

      身姿纤细的少女慢慢站起身来,神情张扬又倨傲,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挺拔得如同一棵永远不会被打倒的小白杨:
      “谁让我不高兴了,我便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让他们也尝尝我的苦,自怨自艾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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