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卞青

2、班会

　　走进初一（一）班，周璟直奔教室最后一排。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也是周璟最讨厌的一天。因为她将再度经历点名以及自我介绍的时刻。

　　“周顺楠，周顺楠在吗？”小学班主任在讲台上喊道。
　　“在……”
　　“跟全班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我……我叫周璟，不叫周顺楠……”
　　“可你的学籍登记信息上就写着周顺楠。这不就是你户口本上的名字么？”
　　“我妈妈说我叫周璟，不叫周顺楠。”
　　“可你也没改名啊。”
　　“我……我不知道……我妈妈就是这么说的。”乌压压一片同学全盯着她看，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什么，周璟差点哭了出来。

　　“人家说叫周璟就叫周璟啊。我爸说了，‘纸是死的，人是活的’，干嘛非要按那什么本来？”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站了起来，直面班主任。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满悦，满意的满，愉悦的悦。”
　　“我叫满恪，竖心旁一个‘各’，是满悦的哥哥。”没等满悦说完，身边的男生将她按了下去，自己站了起来。“老师，满悦还小，不懂事，有什么问题我来替她回答。”
　　“我问你做什么？刚才又不是你说的话。”
　　“满悦说的就等于是我说的。”
　　“早就听说班里有个龙凤胎，原来就是你们兄妹俩。”班主任似乎没有生气。周璟吸了吸鼻子，渐渐放松下来。
　　“你们坐下吧。想叫什么都行，班里的同学知道就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同学们不仅知道了她叫周璟，更晓得她的原名是周顺楠。这个旧名字，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提起的。
　　于是课间的时候常常有男生在周璟背后叫“周顺楠”，然后趁她转身的时候溜走。更有甚者会突然对着她耳朵大喊：“周顺楠！”，声音震天响。

　　周璟知道有些男生就喜欢说女生不爱听的话膈应人。可她习惯了事事忍让，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会过去的，会过去的，再过六年就好了。周璟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眼睛有些湿润。
　　六年这么长，要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妈的，你们这帮兔崽子，就会欺负女孩，敢不敢冲我来？”
　　满悦一脚踩在椅子上，拎起扫帚在两手间转了起来。扫帚越转越快，仿佛出现了重影。
　　“满悦好厉害。”有女生喊了起来。
　　“哼。以后谁敢欺负周璟还有其他女生，你们就死定了。”满悦将扫帚朝门外躲着的身影一掷，直直戳到了人家腰窝上。
　　“哎哟。”男生摔了个马趴，嘴里直叫唤，“姑奶奶，我们知错了。”
　　“切，纸老虎一个。”满悦拍了拍手，捋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将手伸到周璟面前，笑脸盈盈。
　　“你好，我叫满悦，满意的满，愉悦的悦。”

　　“啊——小璟——我们又分到同一个班了！”
　　一个雀跃的女声将周璟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不用回头周璟就知道来人一定是满悦。而且，她一定是蹦蹦跳跳地走进来。
　　“呜……真是太幸福了，又可以和小璟当三年同班同学。”满悦抱着周璟的胳膊直晃悠。
　　“不过……你怎么又跟我一个班？”满悦转头，冲身边的满恪翻了个白眼。
　　“你这可是区别对待。”满恪高呼，“怎么周璟跟你一个班你就那么开心，换了我就一脸嫌弃。”
　　“呆久了难免会腻嘛。”
　　“你俩整日粘在一起，也不见你说腻。”
　　“那不同，你是男生，小璟是女生。有好多事是女生间的小秘密，才不方便告诉你。”
　　“就你，还秘密？你这张嘴能守住什么秘密？”
　　“那不一样！”
　　“不一样个头。”
　　周璟看这兄妹俩又要吵起来，赶紧转移话题。“你们知道班主任是谁吗？”
　　“是个脖子上挂老花镜的老头，姓班，叫班建国，刚就在门外，我还跟他打招呼来着。”
　　“你怎么知道是老花镜？”
　　“我刚刚借来玩了玩，看点名册上的字可大了，不是老花镜是什么？”
　　点名册？周璟心里一沉。

　　“大家找位置坐好啊，随便坐。”一个穿浅蓝衬衫，褐色西裤的中年男子走上了讲台。他并没有满悦说的那样年老，只是黑色的头发夹杂了雪白，显得年纪大。
　　“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同学顺便介绍一下自己。”
　　“许屹。”
　　一个瘦高个男生站了起来，白色短袖衬得他的肤色有些黝黑。
　　“我叫许屹。希望等下竞选班长的时候，大家投我一票。”
　　“不是吧，一上来就说要选班长，谁给他的勇气啊。”满悦吐槽道。
　　“你信不信待会大部分人都会投他。”满恪小声说。
　　“为什么？”
　　“在互不相识的情况下，大家普遍会把选票投给令自己印象深刻的人。这男生第一个作自我介绍，上来就说要当班长，加上长得也不赖，肯定当选啦。”
　　“长得不赖？”满悦似乎不认同哥哥的说法，于是凑近周璟问：“你觉得他帅吗？”
　　“还可以吧。”
　　“我怎么觉得很一般啊？”
　　“因为你审美奇特。”满恪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老指着电视说孙悟空帅。”
　　“注意尊称，什么孙悟空，叫大圣。谁说大圣不帅了？大圣帅死了好吗！”
　　“所以周璟你晓得了吧，她喜欢猴子类的长相。”
　　“满恪你给我等着，待会看我不揍扁你。”
　　“那你也得打得过我才行啊。”
　　“妈的，气死我了。”
　　“不许说脏话。”满恪拍了一下妹妹的肩膀。
　　“咱妈也说啊，怎么不见你打她。”
　　“妈是大人，你是小孩，小孩不能说脏话。”
　　“大人就能说了？”
　　兄妹俩又吵了起来。

　　“周璟。”
　　“到！”周璟下意识站了起来。
　　怎么不是喊周顺楠了？周璟疑惑地看向一旁的满悦。满悦朝她挤了挤眼睛，拍着胸膛小声说：“别紧张，我都帮你搞定了。”
　　原来满悦刚刚见班主任是为了这件事。周璟松了一口气，笑着面向全班同学，“我叫周璟，周全的周，王字旁一个风景的景……”

　　“下面是竞选班干，有意向的同学可以直接上台宣讲。”班建国走下讲台，站在一旁等待。
　　“我先吧。”许屹直接走了上去。
　　“哇塞，又是他，有完没完。”满悦在底下嘟囔。
　　“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是啊，满悦向来讨厌这种爱出风头的人，毕竟她自己也爱出风头嘛。此乃一山不容二虎是也。”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满恪，你不上去竞选班干吗？”周璟记得满恪小学六年以来都是班长。
　　“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满恪说。
　　“你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满悦打趣道。
　　“枪打出头鸟，懂不懂。”
　　“不懂。”
　　“不懂就乖乖当哑巴。”满恪做了个鬼脸。
　　“你……”
　　“好了好了。”周璟拍了拍满悦后背，让她消消气。

　　“竞选结果出来了。班长许屹，副班长陈念好。祝我们班早日获得流动红旗和年度优秀班级的称号。”
　　许屹和陈念好站在讲台上，面露笑容接受大家鼓掌。
　　“还挺般配。”满悦小声说。
　　“你别又乱点鸳鸯谱啊。好比你的孙大圣是不可能和玉兔在一起的。”
　　“玉兔哪里不好，怎么不能和孙大圣在一起？”
　　“那你倒是先问问大圣，别搞包办婚姻啊。”
　　“我的手今天怎么那么痒，那么想打人呢？”
　　“可能是生了疮，欠挠。”
　　“满恪你别跑，给我站住！”
　　“站着被你打？我又不傻。待会儿被咱妈看见又说我不让着你了。”
　　满悦追着满恪在操场上一通乱跑。

　　周璟随着人群走出了教室，“啪”，一个男生跑过，撞翻了周璟手里的书。
　　“我帮你捡吧。”女孩冲周璟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你是陈念好。”周璟记得她刚刚站在讲台上。
　　“我也知道你的名字，周顺楠，哦不，现在改叫周璟了。我以前也是城南小学的，就在你隔壁班。”陈念好说。
　　周璟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她深深被自己的名字膈应到了，可这似乎又跟别人没关系。
　　“怎么，是我有哪里说错话了吗？”陈念好歪着头问。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周璟接过陈念好手中的书，笑道：“恭喜你当选副班长。”

　　“小璟，小璟。”满悦高喊着，一路小跑来到周璟身边。
　　“擦擦汗。”周璟从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将纸巾展开了，摊在满悦手上。
　　“谢谢小璟。”满悦将纸巾胡乱往脸上一抹。
　　周璟叹了口气，又抽出一张纸，细细地帮满悦拭起汗来。“南街开了一家蛋糕店，改天我们一起去尝尝？”
　　“蛋糕？”满悦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的老天鹅，请把我埋在蛋糕里吧！”
　　周璟被逗笑了，满悦总喜欢在“老天”后面加个“鹅”，这是她众多口癖之一。
　　“我看就别改天了，今天，今天我们就去！”周璟被拽着走出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