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纪/巧牙]苦海慈航》尼博龙恩

6、第五章：重返人间

　　姜子牙实际上是被痛醒的，身上自伤的创口看起来仅被草草包扎过。依稀记得用了很多方式才迫使灵魂飞驰出躯体，眼见即将鼻腔向下要一头栽进麦秆堆里，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伸了出来，将他揽住仰面放在干净的草堆上，接着他听见有人一遍遍叫唤着他的名字。

　　那张姜子牙过分熟悉的脸上，褪去平日癫狂的神色，那双眼中充满焦躁，却透着一丝过往的清明。姜子牙费了很大气力扯出一个笑，抬起手却来不及擦拭对方脸上混着他的血的泪痕。

　　是了。姬巧被捡到时几乎只剩半条命。姜子牙招呼阿石帮忙带人躲进屋里，用炼气术给昏迷的姬巧做着治疗。阿石在旁帮着研磨草药，忍不住问姜子牙，放着这什么王子不管自生自灭不好么，这样下去早晚有麻烦自己找上门。

　　阿石的担心不无道理。姬巧在周营被箭雨穿膛，好不容易才脱身，若被他叔父知道他还活着，绝不会轻易放过。

　　姜子牙不好说什么，他始终觉得自己欠了人，只是交代阿石多留心，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以自保优先。眼下周族那边还不至于要他死，却因人只得一死，太便宜他姜子牙了。

　　那个半夜。姜子牙还在姬巧身边待着，烛光将他的脸映衬得多几分柔和。他想了很多，想起了在战场上他被古龙断了一臂身受重伤，半昏半醒间被姬巧默不作声扛了一路，缓过来后自己毫发无损，姬巧倒是挂了不少彩。

　　当晚高烧发热令姬巧额上出了些细汗，姜子牙擦了又擦，「我记得的，那时候你也伤得不轻，我之于你应是累赘才对，但你却没有扔下我……所以现在，我也不会……我不会放弃你的。」

　　而如今姜子牙抬头看见的，不再是熟悉的草屋屋檐，而是红色顶的行军营帐篷，他坐起身，环顾四周陌生的陈设，这是哪里他多少也心中有数。

　　烛火光照，角落中的黑影突然猛烈挣动，睁着发红的双眼，像野兽一样猛然向姜子牙扑来，逼近到身，却被锁链堪堪限制住手脚，才得以阻止他进一步的行动。姜子牙的反应出乎意料，没有一丝要躲避的意思，更是主动对其张开了怀抱。

　　野兽在他怀中释出了人形。是姬巧。

　　眼下姜子牙觉得正是时候了，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他将炼气打进姬巧胸前心脉处。炼气的光点从姜子牙身上释出，林林总总的汇入姬巧体内，姬巧胸前那早已破碎的长生之卵，在炼气光点环绕下以极其缓慢速度在修复……

　　“我没办法帮你更多。唯一能做的只有将你身上的长生之卵，尽量复原成它原本的样子。而你，仍然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攻破这个难题——从受卵者再度变回人类。”姜子牙看着姬巧四肢上随着挣扎作动而晃响的镣铐，心里不太好受。

　　姬巧微红的眼眶竟有热泪涌出，他不受控制地抱着头嘶吼，感觉全身的每一寸都像在燃烧，他痛苦万分。再度抬头时姬巧瞳孔失焦，人如野兽般发狂起来，猛烈的冲撞将姜子牙直接扑倒在地。姬巧居高临下钳制住姜子牙，啃咬姜子牙的侧颈，几乎撕扯下一块血肉。

　　姜子牙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待姬巧稍微冷静一下来后，怔怔地看着姜子牙好久，接着挣开姜子牙的怀抱，离着远远地，角落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悲鸣。

　　“若你还听得到我说话。仔细留心了。王子殿下，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最为重要？”姜子牙眼下姬巧的状态，无法听取自己传递的意思，便施了个术，将过去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姜子牙说起往事，“我当初之所以请求跟着使臣去冥族城邦交，是想通过与阿狗他们的接触，来确认我在受卵后是否仍然拥有人性。而我对人性的依恋，最终致使我找回了本心，重做回了「人」。我的经验并不一定适用于你。”

　　“人性本善终究是我一厢情愿。我也清楚你过往的所作所为。人性于你……咳。”姜子牙咳出几口血，抬手草草擦了一下嘴角，开始运气调息，哪怕杯水车薪，“那些曾经被你轻易贱卖的东西，日后若有机会，我希望你可以重新考虑，是否亲自将它们一一赎回。”

　　“我猜，即便此时此刻，你都应该很想亲自抓我审问一番。为什么即使这样，我对你还会存有期望……其实，我自己也想不通。就像你说，杀人往往需要目的才会去做，但救人不需要特定的理由，对吧？作为惯被利用的对象，你认为如今失势的自己对我是没有价值的。实不相瞒，你之于我，并不只是一个大周国的王子。各中分明，或有朝一日，我再与你说。”

　　夜长难免梦多。但哪怕是再美的梦，你我都不得不醒。姜子牙不知正看着姬巧想到了什么。

　　天光以至，外头传来几声鸟叫跟犬吠。半夜下过雨，泥土浸湿，草叶凝结露水，清新的香气令他心旷神怡。姜子牙整理着装，拿下挂在立架上的草帽后掀开帷帐。看了眼在他地铺旁抱着把剑倚着物资睡相一向不错的姬巧后，他便走了出去。

　　驻守的士兵是身材矮小稚气未脱的青少年，他站得笔直，见姜子牙出来，立马便迎上前行礼，毕恭毕敬说道：“叔、不是！周公旦大人有令，待吕尚先生醒后，请立即前去府上一叙。”

　　“你找吕尚，关我姜子牙什么事。”姜子牙轻笑，“若我人是半夜醒的，不怕惊扰他好梦吗？”

　　士兵也不恼，超然淡定回话，“周公旦大人求贤若渴，早就吩咐过我们切勿怠慢。听闻先生不是难讲道理的人，这话定是在与我说笑了。”哈，果然是个有眼力见的。反应很快嘛。

　　姜子牙跟着士兵出了营地，见门口早已备下两匹快马。士兵对姜子牙做了个「请」的手势。姜子牙回头，看向昨晚他睡的那顶帐篷的方向。士兵看出其犹豫，“请放心，我们绝对会照顾好他的。先申明，接走先生之际，对您朋友我们也并没为难的哦。您朋友厨艺一绝，可惜不上台面。”

　　士兵肉眼可见，那笑容从姜子牙脸上消失了，“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威胁我吗？”

　　“没有啦。您要实在放心不下，要不再安排辆马车将他一起送去府上？”

　　“不必。”姜子牙却是拒绝，“我们走吧。”三监的事既然已经办妥，周公旦为什么拖了又拖。

　　快马加鞭。姜子牙下意识拉紧了缰绳。他原先并不太会骑马，好在放他进朝堂做谋臣的期间，趁机学会了马术。他既没能到尊者那个层级的天赋能力，又无法跟真正的宛渠之民那样互相能建传输协议。移星秘法能使，但隔空传人做不到。姜子牙不在意，他喜欢脚踏实地，不愿错过沿途的风景。说是这样。直到姬巧看他摔地上好几次，实在忍俊不禁，最终只好手把手地教。

　　“到底及不上西岐啊。”士兵下意识喃喃。周公旦在此地的府邸气派非凡，行宫布局之间便穿插进好几处池水跟山石，据士兵介绍说这一片区还是接手了一座残败的寺院，在原有基础上物尽其用并重新规划，后山格局甚至规划了田地跟果园，着实费不少心思。

　　两人走近一处院落，便看见他们要找的人。但买大送小。一大一小正在那里嬉闹。小孩天真无邪，大人全无朝堂上正儿八经或者老奸巨猾的模样。不用猜都知道大人是周公旦，而那个小孩令姜子牙感到眼熟，可惜实力未够班，他还是从小孩身上感知到隐隐的神力。是了，这孩子也围观过冥族大会，是神族成员，是神隐族族长孔雀的儿子，为善。

　　周公旦跟为善的对话也传入两人耳中。周公旦半蹲在地上，平视着为善，“你看，伯伯与你也算投缘。你已经答应过你娘跟你姨娘，这段时间要跟在伯伯身边学习，就当陪陪伯伯好不好？”

　　为善顾念长辈照拂之恩，一脸乖巧回答，“好呀。也请伯伯不要因此怠慢我的课业。”

　　重视学习的好孩子谁不喜欢啊。周公旦听了这话心情更是好，托着举着抱着为善举高高。姜子牙戳了戳身边的士兵明知故问，“那孩子是谁？

　　“据说是武王放在老家养着的小儿，刚从西岐接过来继位的。武王已去，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事也不能无人做主，当今成王尚且年幼，周公旦大人只好代行佐之。”

　　“讲大话。分明是想借他当你的替死鬼是不是，姬诵？”姜子牙短促笑了一声，直接戳穿同行士兵的身份，“就当为自己着想，这孩子的两个家属都不太好惹。好坏说尽，权衡任听。我不理你有什么想法，现阶段你最好是听你叔父的。”

　　“明明认出我又不说，逗我好玩是吧？害我以为自己演得天衣无缝，终究，是错付了！”青少年摘下头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表情夸张噘着嘴表达自己的不开心。

　　“用不用颁个奖给你啊。”姜子牙懒得敷衍，转身走向周公旦，“明人不说暗话。我你之间再周旋，便是浪费时间。有些事，我需要你做出合理的解释。”

　　周公旦将为善轻轻放下，招呼青年领孩子上凉厅吃点心。周公旦等人清完场后，依旧不紧不慢：“我以为你要说什么，敢情是过来挑我的刺啊……这还需要我解释？作为儿子，竟残害自己的生父，单这条就够那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拿命去祭祖。他姬发英雄一世，不应该是这种结局。不应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