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纪/巧牙]苦海慈航》尼博龙恩

7、第六章：司三监

　　自醒来后姬巧不明缘由感到心慌，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正真如姜子牙所说，姬巧胸前那颗琥珀——早在回周营当日，就被箭雨击碎的长生之卵——已经复原成最初刚种下时的样子。熟知的炼气在体内循环往复，他的黑血正变得鲜活。

　　身上仿佛还残留昨夜的余温。即便是姬巧也不得不承认，姜子牙的存在令他心安。而此时姜子牙偏偏又不在，他是因此才心慌慌吗？

　　“子牙，你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姬巧垂下眼眸审视自己当下的境况，忽然起身大笑，笑此前自负，低估了姬巧的叔父，自己的弟弟；笑姜子牙傻，以为自己什么都看不出；他笑骂自己蠢，怎会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能轻易瞒天过海。

　　“明知我只要一日在你身边，你便一日都会被我拖累吧？”阿狗那家伙说的好听，让子牙代理人间一切事，都不考虑子牙经过酆都事变后在人间跟幻岛皆无人望可言。姬巧简直能想象出，人间各方势力会对姜子牙做的一切事。

　　这么好的机会送到手上，不用想都知道旦那家伙肯定会往死里编排。他们吃定子牙会放弃辩驳，子牙一旦反抗，便哪边都不好交代。哪怕被气得吐血，这口血都只能往喉咙里咽。

　　他们绝对会屈子牙食死猫。姬巧心里面如此认定，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绝不能坐以待毙。他顺走一套行装藏在身上，接着开始观察起整个周营。

　　营地士兵们并未限制过他的行动，对他的来历也不多好奇，看他的眼神只剩下单纯的鄙夷。或许只当他是姜子牙半路滥好心捡的疯子，不明白他何德何能受姜子牙照料。看来周公旦没有对周围人说实话。

　　当他死了也好。姬巧面无表情，退回到那阴影中去。

　　好在营地的士兵没为难他姬巧，并未阻拦他的出走。又或许姜子牙曾有过什么交代。姬巧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当下之计，唯有见步行步。他摸索到附近一条偏僻的溪流，便开始洗漱更衣。他静静地凝视着水中的倒影，恍惚看见昔日的自己。如今姬巧与过去伯邑考那相似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微风拂过。姬巧忽然瞥见距离他不远处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人影，准确地说，是一个神。祂身着一袭绣着孔雀鸟羽纹的祭袍，乌黑长发如绸缎幕帘般垂落。

　　祂从衣袖伸出一只手，向姬巧所在方向勾了勾手指。

　　姬巧那瞬间对自己身体失了控制，不由自主地走向祂走过去，接着便对上那双神族特有的蓝眼睛。

　　神族大祭司？祂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祂来做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姬巧强压心底蔓延的恐惧，将心中困惑说出，“我记得祢。当日祢曾劝神眼对我这个刚上位的中土人王网开一面，我自当感激不尽。此刻祢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为了方便看我如何折堕吧？”

　　心月葵笑意盈盈，站起身走到姬巧的身侧，“这是你对待曾经助你脱困转生的恩人应有的态度吗？”

　　“「伯邑考」因何故得到那样的下场，祢比我更是心知肚明。祢只是做了顺水人情，与我早已利益交清。我不欠祢什么。”姬巧咬牙切齿，更是直视那双蓝眼睛，“如此大驾光临，究竟有何贵干？”

　　心月葵眯起眼睛，收起那副端庄仪态，慵懒随意倚在祂身后的另一个神身上，“孔雀啊，我就说吧，做神滥好心不会有什么好报的。人类都是一群忘恩负义之徒。”

　　孔雀对此不予置评，接着凭借职业素养对姬巧望闻问切，“姜子牙曾拜托我照看你的伤势。既然你身上长生之卵已被修复，可感觉身体哪里不妥吗？”

　　心月葵适时飘来两句风凉话，“他倒是对你上心。可惜啊。总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彼此彼此。”姬巧目光从眼前两神之间游移，懒得理会心月葵的冷嘲热讽，跟孔雀自述清醒后的诸多亲身感受，他指着自己心脏，“它如常跳动，我却总觉这里落空空。”

　　“无碍。”孔雀下意识看向了身边人，祂当然知道，如今保全姬巧性命的关键全赖那所谓的长生之卵，而心月葵过去帮助姬巧转生固定灵魂跟前阵子下在他心脉上的咒术只是份双保险，祂不戳破。

　　“大神请留步！”姬巧连忙叫住准备离去的两位神，准确地说是叫的孔雀，“子牙情况非常不好，能不能救救子牙，请祢救救他！”

　　孔雀虽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回头，“我自认无能为力。”

　　心月葵为其解释，“你好像还不清楚状况。姜子牙是被虚无浸染，早就超出长生界神力正向干涉的范畴，他的身体已经是治不好了的。你不如做好心理准备替他……哦，他连收尸的机会都没留给你。哈哈。”

　　他甚至连收尸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这句话重锤心防，令姬巧不禁痛恨起姜子牙的绝情来。

　　“每个人最终都会为自己当初的愚蠢付出代价。”心月葵凝视着姬巧，像是对什么下了一个定性，“谁都不例外。”

　　奈何眼前之人，早已不是祂初识的那个「伯邑考」，现在的他还会想赎回过去被他抛弃的人性吗？姜子牙再怎么一厢情愿，宁可割舍他的人性，也要向祂换取一次让姬巧赎回良知的机会。尽管心月葵遵守与姜子牙的约定什么都不告诉，姬巧还不一定会领情。

　　“那我恐怕不能逐他的意了。”姬巧回讽到，扬起眉毛，“也不会如祢所愿。这次我不会再受任何人的摆布，包括祢，另一位「苏妲己」。祢赐予死人的尊荣从来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我受够了！”我靠自己也能走出一条生路，走着瞧。姬巧心里补充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此心月葵却是笑了。

　　孔雀忍不住问，“祢说事出有因，又似乎有点过分在意这个因了。他因何得你多番照拂？”

　　“哪里哪里。亏本生意，不提也罢。想听故事途中大把时间能讲，既然送完为善上托管，该轮到祢我二人世界啦。”于是两神开始了祂们约好的云游之旅。

　　而在此时，那位被两位家长扔去上托管的小朋友，正在务祂的正业，那就是学习。而在祂旁边负责辅导祂课业的，并非祂代理家长，而是祂代理家长给祂外聘的私教，申（公仆长）。

　　说是私教，实则角色颠倒，为善并没有停下祂对获取知识的热情，着实被眼前私教举棋不定而烦不胜烦，只好出声打断，“哥仔，别以为你逃避去做，姜子牙便不会死。”

　　公仆长抿着嘴，脸色灰白得可怕，情感跟理智不知天人交战到何种地步。

　　“不想见面就不见，逃避并不可耻。”公仆长没想到为善会这么说，刚暗自松了口气，为善又提出，“你明明挂念对方，偏偏死活不想相见，就不会隐个身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望一眼？”

　　为善一言如醍醐灌顶，公仆长认为这提议相当有可行性，以此时此刻姜子牙的能耐，真就未必能察觉出他曾来去。

　　“看在我的聪明才智上，我认为你多少得带上我。”为善贴心举荐自己为对方壮胆的不二人选，“你缺席我逃课的事也要做好掩护，省得伯伯担心嗷。”

　　“嗯，成交。”公仆长心里感谢为善。实际上为善只是看不下去对方婆妈模样，也比较好奇周公旦给姜子牙安排的特别办公场地。

　　公仆长顺着溶血后与姜子牙之间的那点炼气感应，带着为善地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直走到地牢最底层的一个牢房。一看果真是纯狱风。他们也见到跟姜子牙交谈的周公旦，于是顺理成章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实在没有可以商讨的余地啊。”

　　“指明要我做这个丑人并且出演这场大龙凤之前，就没想过我跟阿狗之间的关系？若果我不应承，你又准备如何？”姜子牙强压血气翻涌，语气里分明有怨。

　　“端出你身边亲近的人的安危来要挟你，或者拿我那个好大侄的性命吃定你。讲笑。你都不吃这套，我何必大费周章。”周公旦可谓是胸有成竹，“讲正经。你既然肯来见我，便是用行动说明，你信服我说的话。”

　　姜子牙深知，所谓历史必然是成者王败者寇，武王伐纣师出有名，周族既在中原称王，今后便是正统。天下大势已定。姜子牙不明白周公旦何必多此一举，直到他想起自武王克殷后，围绕殷地旧都设立的三监制度，“原来如此，商亡不绝嗣，还殷人治殷，只是你的权宜之策。”

　　“这非长久之计啊。”周公旦叹气，“阿狗既然已经是「天」的代理人，理应不偏袒任何一方。倘若他真的想，甚至可以一直活下去。可他真实身份却是前朝余孽，是「商纣王」之子。”

　　只凭边角，姜子牙便猜出了全貌：“所以你专程找人冒充「武庚」，让其一边做你的傀儡，假装殷人管理殷地；一边假意煽动实则引蛇出洞，借此揪出那些打算反你的宗室兄弟。想必他们与我一样，如今都被关在这座天牢的某处，只等着被清算吧？你为成王铺平道路，真是良苦用心。”

　　“不错。我至今还留着他们的性命，不仅是为了演好这出戏。”周公旦摊开双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姜子牙，你当然可以选择不配合，你完全有权利这么做。过去白教对中原人类的所作所为，想必你比我更心知肚明。倘若你执意坚持，幻岛的下场绝不会比冥族城邦好太多。”

　　“你把我请来，只因你需要借我的手，诛杀一个替罪羔羊？”

　　“我是不得已的！”周公旦眼神中闪过一丝痛心，他选来做替身的那个人，无辜且尽职尽责，权衡周的统治跟殷的民意，顾全两方利益平衡之余，敢于为民请命，“作为「武庚」他必须死，而他的死需让天下世人尽皆知。而你，姜子牙，你能让他的死变得更有价值。”

　　这个替身的情况姜子牙也着实接触了解过，或许因同在底层出身，不由得叹惋对方本应该有更好的作为跟前途，于是他对周公旦说，“请容我再考虑一下。”

　　周公旦严肃提醒到，“没有时间了。准确地说，姜子牙，是你没有时间了。这件事必须在你还在世的时候做成。想必你应该明我意思。”

　　“如此费尽心机搞这一出，你究竟能得到什么？”

　　周公旦言之凿凿，“我要的其实很简单啊！姜子牙，我要你背后那个「阿狗」，将这天下彻底还给天下人！人的命运要由人自己决定！我要你拿「武庚之死」做担，确保阿狗永远不会成为另一个「天」！”

　　“那些你想见的人，跟需要出现的人，在对「武庚」行刑的那日，我自会安排他们前来见你。”

　　【解释】
　　做丑人[粤语]，指唱白脸，做坏人角色。
　　大龙凤[粤语]，指合伙做戏给人看。
　　应承[粤语]，指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