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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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下旬
伦敦的冬天很难捱，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又阴又冷，刺骨的风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往里头钻。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入冬眠” 七岁的女孩站在窗台旁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安吉拉？”科尔夫人正在整理刚刚晚餐后的餐桌，她看到安吉拉端着脏盘子停在窗户旁边愣神“快把盘子拿到厨房去收拾”
“好的夫人”女孩又盯着窗户上密密麻麻的雨珠看了看，端着盘子走了
伍氏孤儿院是伦敦的一家老牌孤儿院，它的四周被高高的栏杆围起来，内部十分破旧，但是很整洁。科尔夫人是这里的管理者，她为所有在这里生活的孩子安排了工作表，每天会有孩子帮助她一起打扫这家孤儿院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孤儿院，所以这里大部分的孩子多半是被遗弃的。
孩子们成年后会离开这里，他们既没有走出过什么著名的商人或者政客，也没有在成年之前吸引过好心的捐赠者或者领养人。
已经很多年没有收留过混血孩子了，科尔夫人望着向厨房走去的孩子的背影。
安吉拉.清是在前一天的半夜敲响的大门。
那晚，科尔夫人拉开门，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女孩瑟瑟发抖的站在门口，她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五官，脸上还带着可爱的婴儿肥。她只套了一件单薄的灰色外套，还有一件单薄的牛仔裤
那夜的风无情地吹刮着这孩子，仿佛要把她身上的温度扒干净。
“夫人您好，我没有爸爸妈妈了，以后我可以住在这里吗？”她礼貌的提问，听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只不过声音被寒风颠碎成筛子
科尔夫人让她进屋来，然后了解了情况。
她的名字叫安吉拉.清，妈妈是中国的黑苗族人，虽然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民族。她的爸爸是英国麻瓜，在中国游历时与她的妈妈相遇，然后他们相识，相爱，结婚，生子
她说，她的妈妈虽然很爱她的爸爸，也很爱她，但是她似乎更爱一种叫作“蛊”的毒物。某一天，在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周都没有露面后的一天，她的爸爸将门撞开，看到了地上发黑的身体
安吉拉问：“妈妈的蛊失败了吗？你快把她叫醒过来吧”
可是她的妈妈再也没醒不过来
安吉拉的妈妈死后，她的爸爸日渐消沉，然后带着她回到了英国。可是命运这个东西有谁能参透明白呢？
安吉拉的爸爸在带着安吉拉回到英国的半个月后，他也死了。
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服下了妻子的“情蛊”，她死了，他也得死。
安吉拉看着倒在地上的爸爸，和妈妈一样睁着眼睛，不论她怎么唤都唤不醒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两个人都要这么早的留下她，独自面对世界
她想哭，她当时能做的只有哭
于是她就抱着爸爸的尸体坐在地板上不吃不喝大哭了两天。
再然后，她空洞地看着爸爸家的亲戚为了不想收留她而互相推搡争执，自己收拾了背包悄悄离开了房子
安吉拉一直走，她饿了，就用零花钱买一片吐司和一杯牛奶。安吉拉一直走，她困了，就把毯子从包里掏出来找个墙角睡觉。
安吉拉缩在毯子里想，她好像爸爸给自己讲过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不过她没有火柴，她有零花钱还有小毯子
哦，还有妈妈留给她的一小罐蛊种子。
小罐子是个陶瓷罐子，安吉拉慢慢的摩挲。这个东西很危险，它带走了妈妈，带走了爸爸，她永远也不想使用它。
再后来，天气实在太冷了，伦敦的街道萧瑟无比，因为人们都躲在自己温暖的屋子里不愿意出来走动。安吉拉独自走在街道上，偶尔路过一两个行人，向她投去探究的目光。
她走够了，安吉拉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安吉拉想起了妈妈说过一句话
“悲伤是最没用的东西，把那些情绪放走人就大步向前，做真正开心的事。”
安吉拉抹掉眼泪打听到最近的孤儿院叫伍氏孤儿院
她足够坚强了，确保自己不会在见到陌生人的第一眼就放声大哭出来把对方吓跑，然后敲响了伍氏孤儿院的大门
…
“夫人您积善积德一定有好报”科尔夫人还记得安吉拉在进门后对她说的话，和刚刚站在窗户旁边莫名其妙的语言一样。那可能中国的习语
安吉拉哼着不知名的歌调站在小凳子上认认真真的刷盘子。生活的不同体现在很多细节里，比如在中国的时候，她家的水池总是堆着带刻花的白瓷碗，现在，她的面前很多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盘子。没有木筷子。
“诶！”
突然，她旁边负责将餐具放进橱柜的男孩叫了一声，他拿的太多了，一小摞失去平衡的盘子从他臂弯里清脆的摔到了地面上
安吉拉从水池里探起脑袋
四目相对——
安吉拉：“你，你需要帮忙吗”
“怎么回事？”科尔夫人小跑进了厨房“天哪！”
男孩瞬间涨红了脸，他不知所措的站着
科尔夫人看到一地的碎瓷片里，她最喜欢的那个描金边的盛汤器已经碎成了三片，就躺在男孩的脚边
男孩结结巴巴十分慌乱：“夫夫人，我——” “叫你放个盘子都放不好吗？！”
安吉拉被科尔夫人吓了一跳，她看起来非常生气
安吉拉想，我是坚强的孩子，我要做最懂事的孩子
男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他一开口可能会哭出来。安吉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扫帚和垃圾桶拿过来了，蹲到地上快速地清理起地面
科尔夫人会夸我吧
“我——不是我！是她撞到我我才摔碎了盘子！”男孩突然梗着红彤彤的脖子朝安吉拉叫喊。
她正左手拿着一个大瓷片准备放进右手的垃圾桶里，听到他喊，缓缓抬高了脸
科尔夫人立刻看向蹲在地上的安吉拉
？？？
“安吉拉，怎么回事？”科尔夫人立正言辞
“夫人？？？——我没有撞他啊？！”
“就是你！你突然用胳膊撞我不知道发什么疯！”男孩下定了决心咬住她不放，他绝对不会把事情承认下来了。“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撞我，刚来一天就这么急着表现吗？”
我真是问号生的孩子！
“你在胡说什么啊？你才发疯了？！”他说的是英文吧，她听懂了，可是为什么他说的那么真实？好像真的是她故意撞了他脑子不好忘记了？？
“是这样吗安吉拉”科尔夫人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当然不是！”
“那你急着在这干什么呢？！”男孩手指垃圾桶
“因为你打碎了这么多盘子碎片到处都是，不及时清理会伤人！”
“分明是故意扫给夫人看的！”
安吉拉又惊又气，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明明不是自己干的事情，这么轻而易举就诬蔑到了她的头上
虽然他确实说对了一半，她就是做给科尔夫人看的
那她也是在凭本事讨脸面，你闯祸的人怎么不来扫！
“好了！”科尔夫人的心情被满地的碎片弄得一团糟，也许是一连几天的坏天气，这让她更加烦躁。
她懒得再继续站在这里听孩子吵架，她要回到温暖的卧室给自己冲一杯红茶“你们两个一起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惩罚打扫阁楼，明天午饭之前完成”说完她离开了厨房
“哼”科尔夫人走了，男孩对安吉拉翻了个白眼“真倒霉”
啊她可以把妈妈的蛊种子砸他脸上嘛？！
“我才倒霉！”安吉拉叫
“马屁精！”
“你撒谎精！”
“你马屁精还撒谎精！”
“！！——啊呸！你不要脸！”
这样的事情在到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生，她努力想在科尔夫人心里留下好印象，结果她这苗头还没钻出来向夫人招招手，就被当头给了一棒子。
安吉拉气死了，这里的孩子真是可恶啊！
“怪胎起开！”男孩突然又喊
安吉拉把手里的碎片朝他脚砸过去：“你才怪胎！”她气鼓鼓地蹲回地面继续捡碎片，那个男孩拿着扫帚假模假样的扫，她相信他连一颗玻璃渣都扫不到
但是她很快发现，“怪胎”不是在说她
男孩正对着厨房的窗户，手里扫帚举起来摆出威胁的样子。窗户外面，一个陌生的男孩一动不动隔着玻璃注视着里面，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黑夜将他身体包裹形成诡异的轮廓，玻璃透出的黄色灯光打在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衬得他好像暗夜的鬼影
他和安吉拉对视了。
男孩非常，非常的英俊。这是安吉拉的第一个念头
他的头发乌黑，墨玉一样的色泽，刘海略长，稍稍遮住他同样黑色的眼眸。他肌肤苍白，西方人深邃的眉骨让他的眼神透出莫名的冷酷，还有一丝探究。有那么一瞬间，安吉拉以为窗户外面的人是一个成年人，而不是看着比她应该大几岁的孩子
“走开！”男孩拿扫帚敲打了一下窗玻璃
他没理他
男孩的目光在安吉拉身上转了转，她看的有些愣神了，过了一会，她犹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手刚举起来准备挥动，男孩从玻璃外消失了。
安吉拉举在空中的手僵住
“真是个怪胎”男孩把扫帚挥来挥去，骂骂咧咧的向安吉拉走了回来“你也不正常，竟然还想着和他打招呼？”
“——他也住在这里吗？”安吉拉问，不过没什么好脸色。她可没有忘记她现在还站在这里回不去卧室是托了谁的福
男孩几下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不像安吉拉那么娇气害怕锋利的碎片割伤自己“对，住在这里，快去找你的怪胎朋友作伴吧”
“他叫什么名字”安吉拉自动忽略难听内容
“汤姆.里德尔。”
汤姆，里德尔。
安吉拉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男孩回答，安吉拉快速道：“哦忘了，你叫‘撒谎精’。”
“马屁精！”
“以后离我远一点，不然我就真的找我的怪胎朋友去诅咒你”她的话音尾巴明明在向上扬，可听着却让男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让你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睛”
“哈哈？我会害怕你？”男孩把扫帚扔给了安吉拉“赶紧收拾吧，小心又被科尔夫人骂”
“夫人让我们一起收拾！”
男孩头也不回，离开了厨房
水池里，没有刷完的脏盘子还堆着，水管口的水滴在上面，一滴又一滴
我是坚强的孩子，我要快乐的生活，悲伤是最没用的事情。
安吉拉抹掉眼泪，将它们全部冲进混着油污的水池。
————
安吉拉在那晚后就没再见过叫汤姆.里德尔的男生
她渐渐适应了孤儿院的生活，这里的孩子和她在中国小学接触的没差，有坏孩子，也有好孩子。
科尔夫人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只要她听话不捣乱，她其实不会在她那里惹到什么偏见。只不过，第一天就和她发生矛盾男孩联合他的朋友们时不时会找她的麻烦，比如嘲笑她没有本土孩子的口音，嘲笑她偏向东亚的长相，还有每次面对科尔夫人时故作懂事的嘴脸
安吉拉不屑和他们计较
“塞拉，里德尔他不用吃饭吗？”一次饭后，安吉拉终于忍不住问。她从来到这里就没在饭桌上见过他，这实在令人疑惑。
塞拉是安吉拉在孤儿院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她人长得又高又壮，在孤儿院这样的环境下，能看出胃口相当壮实了
她细心的把餐具往橱柜放，摔盘子事件后科尔夫人把她换到了安吉拉的打扫组“他被罚禁闭了”
“嗯？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他总是不听话呗”塞拉关上柜门。她凑近安吉拉放低声音“你不要关注他，他人怪得很”
安吉拉皱眉头
“科尔夫人总觉得他很奇怪，她要求他除了吃饭呆在屋子里不许出来，但他像根本没听见一样在院子里逛”塞拉嘴巴里充满了蔬菜汤的味道“我亲眼发现他古怪，是有次半夜去上厕所路过他的房间，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
“他在说话！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古怪声音，听着绝不是英语，但是就是他发出来的，而且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跟谁说？”塞拉说完抖了一下，她给自己说毛了
安吉拉一脸‘这样的鬼故事才不会吓到我’：“你确定不是人家说梦话吗？”
“那怎么能是梦话？就算是，哪有那么古怪的梦话，斯哈斯哈的”塞拉又打了个抖
回到卧室后塞拉倒头就睡，安吉拉很羡慕她的睡眠，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常对她说，沾枕就着的人心大，长寿相。
安吉拉靠在床头捧着《格林童话》看了几页，睡意很快袭来，她收起书拉灭了灯
什么斯哈斯哈，安吉拉闭着眼睛想，她的安稳生活最重要了，既然是怪事情，那她就离远点吧
…
打脸来的很快，安吉拉第二天就改变了主意。
入冬的伦敦没一点人情味。接连几天的大风，院子里断树枝碎石子还有掉落的枯树叶十分凌乱，本就破旧的孤儿院更显得荒芜。安吉拉在下午主动向科尔夫人提出要打扫院子，她夸她勤劳，然后给她找了一把好用的扫帚
安吉拉抱着大扫帚来到庭院里，真不凑巧，她刚走到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下准备清扫落叶，休尔斯和他的朋友就站在那里不知道聊些什么，他看到她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扫帚，当即扯出不怀好意的笑
休尔斯，和她第一次闹矛盾的男孩，她从塞拉那里知道了他的名字
“呦马屁精，又讨到了什么活？”他问
安吉拉白了他一眼：“我不想和你吵，不嫌碍事的话我要扫地了，请让开”
休尔斯见她这幅样子一把抢走她手里的扫帚：“装什么装？！”
“你这人真奇怪，我和你对着干你生气，我不理你你也生气，你是不是这里不正常？”安吉拉手指休尔斯头
休尔斯一把把安吉拉推到了地上
“你敢嘲讽我？”
安吉拉猝不及防摔了个屁墩，手掌向后撑了一下
“嘶——”她咧嘴，锋利的石子刺进了她的手心
休尔斯和他的朋友们齐齐发笑
“我就是看你碍眼”休尔斯站在安吉拉面前居高临下的说“你去告状啊？科尔夫人不是很喜欢你吗？”
“我不喜欢告状，那样不仅会让夫人觉得我多事，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更恶劣”安吉拉平静的说。她艰难的站起来，然后拍拍身上的土。
休尔斯鼻子都皱歪了
他觉得安吉拉可真是——太装了。
现实就是善意多数情况下都得不到恶意退避作为回报。
安吉拉息事宁人的好态度没有得到休尔斯的理解，她在站起来的瞬间，又一次被他用胳膊给推到了地上。刚刚摔的酸痛的尾骨，现在痛到安吉拉泪花往外窜
这再不反击就说不过去了
“休尔斯你有完没完？！”
“怎么，想打架？”一个男生冷嘲热讽“只会拍马屁的小**”
安吉拉瞪大了眼
她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那个男孩说完休尔斯和其他孩子开始十分赞同的笑，安吉拉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她气的颤抖，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烧，逼得蒸上眼眶的液体都热烈滚烫
“诶呀呀生气了，快来让我瞧瞧，安吉拉不仅会拍马屁，是不是还很会打男生~？”休尔斯笑得比脚下碾碎的枯树枝还难看
安吉拉一言不发的爬了起来
休尔斯以为她又要站起来，他提前伸出手准备再把狼狈的女孩推的更远。
就推到这棵树上吧，他讥笑
但谁也没想到
安吉拉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但是她没立刻站直，保持蹲坐的姿势身体微微向前倾。
突然，她一把抓住休尔斯近在咫尺的脚腕用尽了力气向上拽，他完全没预料，失去平衡狠狠仰面摔了下去，“咚！”一声，他后脑勺磕到了石灰地上
休尔斯眼冒金星
“你——！”
其余几个男生目瞪口呆的看着安吉拉原地起跳几乎是扑到了休尔斯的身上，她骑到他肚子上恶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休尔斯无法呼吸了
“放——放手，——快把她拉——开，咳”安吉拉发狠，他怎么也掰不开她的手，从来白嫩看着细弱无力的双手现在就像一副铁钳子
那几个男生反应过来忙不迭时冲上去抓住安吉拉
“快咳拉走——她！”
一个女孩的力量终究是抵不过男生合力，安吉拉从休尔斯身上连拽带扯被扒了下来，他们架住她的胳膊，死死地，她动不了了
安吉拉的脸比休尔斯还红，气的
“好玩吗？！”安吉拉啐
“咳咳咳——”休尔斯揉着脖子爬起来了。
真是见了鬼了，他从来没有这么丢过人！
他竟然被她骑在身上掐脖子！
就在休尔斯朝安吉拉的肚子抬起腿，准备狠狠踹向她的时候，更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安吉拉的身边升起了数不清的碎石子
它们漂浮了起来，每一个石子最锋利的边缘，全部对准了休尔斯
空气僵持了几秒
“怪——怪物！和里德尔一样的怪物！”男孩们尖叫
休尔斯张着嘴，他说不出话
男孩们放开安吉拉的胳膊四下逃散，休尔斯呆呆的看着指着他的石子像个石像，男孩们跑走又跑回来，他们用刚刚扯拽安吉拉的力气把他从她面前拽走了
院子重新恢复平静
安吉拉呆呆的，她也像个石像
一阵寒风吹来，她手脚冰凉的打了个寒战。悬浮在空中的小石子已经悉数落回了地面上，上面有的粘满了泥土，躺在原来的位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是——她干的吗？
她怎么了？她和那个叫汤姆.里德尔的男孩，一样
是个，“怪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