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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5、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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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逾果然脸色一沉,他原本看重云淮还算有些头脑和本事,稍加磨练,道也还能成材,却不想是胸无大志之人,几次三番做出这种有损仙界清誉之事,叫众仙君看笑话。
真是废物!
翠微再顾不得仪态,慌忙跪伏于地,声音发颤:“君上容禀,此人与云淮不过萍水相逢,今日偶然遇见,有所误会,这才贸然出手,鲁莽之举招致祸端。云淮心善,不忍见此人受他连累,这才求天君垂怜一二。”
单云阁上前,语气恭敬却字字如刀:“据云阁所知,三弟与此人相识甚早,此番三弟擅离职守,便是与此人在一名为栖凤镇的地方合开了一家酒铺。”
众仙闻言,有笑而不语者,有扼腕叹息者,有嗤之以鼻者,有冷眼旁观者。
堂堂仙界三殿下,竟与人在下界合开酒铺?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原本以为这三殿下还有一争之力,自今日起,怕是前程尽断,再无出头之日。
原还对这位三殿下存有几分期待的人,此刻也在心中暗暗划去了他的名字
翠微捏紧了袖中的纤纤素手,她深知云淮前途渺茫,可那是她的骨肉,她怎能甘心他就此陨落?
“君上明察,云淮自幼养尊处优,怎会做这样的事?那酒铺不过是他这位友人的生计,他只是帮衬一二罢了。二殿下未曾查明实情,便信口开河,实不知安的什么心?”
单云阁面露诚恳,语气却越发锐利:“天妃娘娘疼惜三弟,情有可原,可在父君面前,怎可颠倒黑白?三弟所为,天妃若是不信,大可召其他天兵天将上殿对质。”
“二殿下,这点小事也需如此兴师动众?”
“只要能查明实情,兴师动众一点又何妨?”
“够了,”楼逾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截断了所有争辩,“云淮,你可知罪?”
“云淮知罪,但我这位朋友不过凡躯,按照仙界律法,伤及凡人者,当严惩不贷。”
单云阁心头一紧:“父君切勿听信一面之词,此人与儿臣对阵丝毫不落下风,更是接下翊圣真君三斧,如此本事,怎会只是凡躯?依儿臣所见,不定是妖孽亦或邪魔,三弟与这样的人来往,着实令人心惊……”
“你休要胡说……”
“住口,”楼逾并没有疾言厉色,只轻飘飘两个字,云淮、单云阁等人立时噤声,他目光扫过云淮,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云淮藐视天规,擅离职守,自今日起,禁足雨花阁,无诏不得出。”
翠微身形一晃,登时瘫软在地,无诏不得出,那便是要幽禁终生,直至仙元散尽了。
“至于此人,蛊惑三殿下在先,拒捕顽抗在后,藐视天威,罪不容赦,即刻押往诛仙台正法,以儆效尤。”
他才不在乎此人是凡躯还是妖魔鬼怪,敢损及仙界清誉,他绝不轻饶。
“父君!”云淮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惶之色,“求您饶他一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一切罪责云淮愿意一力承担,只求您给他一条活路!”
楼逾充耳不闻。
单云掩下眼底得意之色,温声劝道:“三弟,此事父君已是网开一面,你可不能得寸进尺,不识好歹。”
“父君……”
天兵应声上前,就要押人。云淮骤然起身,长剑铿然出鞘,雪光映亮他苍白的脸。
翠微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云淮!你做什么?!”
触犯天规尚且还能活命,若是殿前犯上,同谋逆论,可是会被当场诛杀。
“父君,”云淮环视周围蜂拥而上的天兵仙将,剑尖微颤,声音却异常清晰,“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认罪,对您的决断也无异议,我只求您放过他,放他一条生路。”
楼逾眼光冷漠如冰:“带走。”
“我看谁敢!”云淮横剑身前,逼退两名天兵,但更多的兵将围拢上来,刀戟森然。
无尽的绝望淹没了云淮,他早知道父君杀意已决,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那锥心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眼底掠过一丝决绝,猛地调转剑锋,冰凉的剑刃死死抵在自己颈间。
“云淮不要!”翠微凄厉尖叫,几乎昏厥。
“三殿下!”殿中亦有仙君失声惊呼。
“父君,”云淮声音颤抖,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一切与他无关!所有过错,儿臣一力承担!只求父君放他一条生路,云淮愿以死谢罪。”
“云淮,你在胡说什么?”翠微当场吓得腿软,“你要为了这个不相干的人,置母妃于不顾吗?云淮,你快放下剑,你不要吓母妃……”
云淮心如刀割:“母妃,你知道的,他不是不相干的人。”
“你住口!”翠微急的大叫,毫无天妃的仪态,“二殿下说的没错,此人定是妖孽邪魔,才会惑你心智,叫你做出这些离经叛道、大逆不道之事!来人!快来人!将这邪魔速速拉去诛仙台,立即诛杀!立即!”
“他不是妖孽!更不是邪魔!”云淮红着眼睛叫道,“我与他是行过大礼、拜过天地的道侣,他是我云淮名正言顺的夫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大殿死寂无声,所有仙君皆面露骇然,难以置信。
翠微猛地瞪大眼,一口气堵在胸口,珠钗散落,踉跄着跌坐在地,彻底失语。
云淮环视着满殿的震惊与死寂,最后望向至高处的父亲。楼逾冷冷地俯视着他,眼中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亘古不变的寒冰。
“拖下去。”冰冷的命令再次响起,斩断所有希望。
云淮唇角牵起一抹惨淡的笑。
他竟妄想用性命换取父君的一丝心软……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痴心妄想。
与其在这冷冰冰的地方幽禁千年万年,倒不如随人一起去了。
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云淮将重曜扶起来,他身上被仙力贯穿的伤口早已血肉模糊,地上淌满鲜血,触目惊心。
云淮拨开他脸颊上被血污黏在一起的头发,认认真真盯着他的脸,轻声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你,欠你的只有下辈子再还了。谢大哥,我先走一步,路上我慢点走,等你一起……”
云淮决绝横剑于颈,再无半分惧意。翠微一声惊呼,当场昏死过去。
不等锋利的寒刃划过他白皙的颈子,一只凉到彻骨的手忽然攥住他的手腕。云淮低头,重曜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正虚弱无力的看着他。
“谢大哥……”云淮觉得这是上天最大的馈赠,竟然让他在临死之前还能见他醒来。
重曜看着他,眼底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好半天才缓缓开口:“……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云淮勉强挤出笑来:“……什么啊?”
重曜喉头微动,气若游丝,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他最怕的,就是看着别人死在他面前。
他愿意拿他最大的秘密,救他一命……
“……”
“……扶我起来。”
云淮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他扶起。重曜站立不住,整个人完全靠在云淮身上。
楼逾似乎察觉不太对,微微睁大眼睛,眼底万年不变的情绪竟有了一丝波动。
“……天君,”重曜声音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戛然而止。楼逾闻声微惊,竟不顾仪态伸手捞开玉旒,登时目中大震,“……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过错在我,望天君看在……看在云淮年幼,从轻发落……”
单云阁当即跳出来:“我仙界之事,何时轮到你一介贱民指手画脚?你……”
“啪!”
如疾风掠过,一记迅猛响亮的耳光落在单云阁的面颊上。
“此处何时轮到你说话?”楼逾站起,声厉如刀。
单云阁慌忙跪下,没了主意。为何不是掌掴云淮,而是他?!这没道理啊!
云淮亦是一惊,若非还扶着重曜,他定然也是当场跪下。楼逾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生死杀伐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很难想象有一日会发生这种当众掌掴之事?
重曜偏着身子望着上方,恍惚间,他竟然从楼逾身上看到灵泽的影子。
他不禁记起,当年灵泽初登天君之位,他途经仙界,顺道过来看他,他也是这样一袭锦服端坐在玉座之上……
两个人影交相重叠,让他一时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灵泽……”
云淮抬头看他,重曜偏在他身上昏了过去,云淮没听清他唤了什么,但楼逾却看清他的口型。
“将云淮立刻押回朝云殿,此人……此人……押进天牢,听候发落。”
满殿狐疑,单云阁更是大惑不解。
朝云殿?那可是云淮的寝宫!押回寝宫算什么惩罚?不是要幽禁吗?还有这个姓余的,不是要押往诛仙台伏诛?怎么突然就改到天牢关押?
所以,整场下来,只有他单云阁实打实挨了一耳光?
众仙暗自揣测,三殿下当真简在君心,犯下如此大错,君上亦能宽恕,他日必定大有可为,你我还需放长眼光、谨慎思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