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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祈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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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躺在酒店大床上,江浅之将自己包裹在柔软的棉被中,整个人蜷缩着才找回一些安全感。
因为之前吃的安眠药开始耐药,所以又换了一种药,发觉效果还不如从前,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是常态。
每次将要进入睡梦时,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人径直拎起来抛回荒野,继续冷眼旁观,看你心悸难受,看你来回踱步。
各个感官格外敏锐,窗外细微的风声,楼下偶尔驶过的车声,穿插几声犬吠,甚至是被子摩擦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算了,睡不着就不睡了。
江浅之坐起身,按开一盏昏黄的夜灯,就着灯光去摸床头的烟盒。
在火光中,脑海里闪过陆辞渊最后那个辨不清思绪的表情,怔愣半响后缓缓垂睫,没再跟上她的脚步。
收回胡思乱想望向窗帘,透过那条细小的缝隙看到外面的沉暗。
还是睁眼盼天光吧。
昨晚在临时拉的小群里,几人都说起不来,不打算吃早餐了,于是约好上午十二点再出去吃饭。
到了早上六点半,江浅之在酒店待得无聊,想出门去周遭转转打发时间。
她穿了件简单舒适的白色长款棉服,配了顶黑色鸭舌帽,想到昨晚扑面而来的风,又多加了口罩戴上。
天才蒙蒙亮,见到的寥寥行人脸上都挂着困倦之意,踩着让人眩晕的雪地嘎吱作响。
有人眯眼着捧了份早餐边走边吃,热气腾腾的看着很是暖和。
江浅之倒是不馋,只是看着一家包子铺卖着的茶叶蛋,想买一个暖暖手再吃。
茶叶蛋握在手里的那一刻驱散了掌心的凉意,她两只手捂住,像是在虔诚的双手合十,莫名有些喜感。
在外面晃悠一圈再回去也才七点半,在房间门口和陆辞渊打了个照面,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交流,眼神轻点过后,一人开门,一人离去。
久违的默契。
十二点一到,方微和蒋千一起敲响她的房门,闻到满房的烟味蹙了蹙眉,方微问道:“昨晚睡好没?”
“挺好的,走吧。”江浅之揽住她的手臂随着两人下楼吃午餐。
大家的睡眠看起来都不错,就江浅之化了个淡妆,遮住了眼下的黑眼圈。
吃过午饭后等到两点,他们装备齐全地出发,因为做好了攻略,都没想吃那漫长的攀爬的苦,于是果断选择了坐索道上去。
缆车是两人一座,方微一看立马要和江浅之坐一起,让方燃和陆辞渊两个大男人坐后面那趟。
一上缆车江浅之就有些腿软,她不恐高,但难免有些心慌,她全程眯着眼把方微抱得特别紧,难免被她一顿嘲笑。
“得亏没让你跟他坐一起,不然还不得抱一起去。”她打趣说道,听得江浅之想硬气地撒开手,考虑再三还是放弃。
方微看她这样也就不逗她了,突然正经起来,问:“我说真的,他这次死而复生是想干嘛?”
虽然语气正经,但说的话还是让江浅之嗤笑出声。
死而复生,好生动的描述。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笑完江浅之倚靠在她的肩头,淡淡说着。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最后得出的结论只能让她陷入混乱之中。
“你这感情路也太坎坷了,一会到了山顶,记得许个愿求个好姻缘,别尽招些烂桃花。”方微拍拍她的脑袋,轻叹了口气。
江浅之浅笑着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她这种说法。
垂睫去看悬空的腿,下空的雾气弥漫,浸染着白烟看不清任何事物的轮廓,视觉与听觉同时被剥夺,思绪已然飘远,不知所踪。
身后相隔甚远的缆车上,陆辞渊正望着被迷雾遮挡的模糊人影。
方燃看他这样轻声开口:“一会快到晚上的时候你先下山吧,帮兄弟我布置下场地。”
陆辞渊低哼,视线依旧不移。
“难得看你这么不受待见的样子,这次叫你来我们倒成了里外不是人了。”方燃笑说着,当时叫他也没抱希望,没成想他一口便答应了,不用多想也知道他是为了谁。
“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为什么分手,但我自认还是了解你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还喜欢她,为什么不再试试。”方燃说得缓慢,试图剖析他这个不轻易显露情绪的发小。
只是他或许不知道,分手是陆辞渊提的。
而喜不喜欢,也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事。
陆辞渊一贯地保持沉默,方燃知道他不会说些什么了,只好换个话题,“你知道凯成变天了吧?”
转变得太快,陆辞渊一时还未从上一个困境中挣出,下意识地疑惑道:“嗯?”
“你消息没这么不灵通吧?陈文坐牢去了,你难道不知道?”方燃把话补全了一些,这才让他回想起此事。
陈文官-商勾结被曝光,见他失势,有人出来指控几年前被他下药迷-奸,事后威逼利诱拿钱消灾,罪上加罪,余生怕是要在牢狱之中度过了。
凯成集团一把手一夜之间换了人,速度之快很难不联想到其中多少有些猫腻,不过再怎么说也是陈文自作自受,自己堂堂正正怎会被人抓住把柄。
陆辞渊回了句知道。
他早在几年前就知晓凯南好几次拿下的廉价地皮有问题。
如今东窗事发,凯成反应再怎么迅速,也依旧是一记重创,对携文而言也少了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方燃自顾自的说:“陈文那老家伙向来最疼他那宝贝闺蜜,在外装得多顾家,没想到还会干出那档子龌龊事,这下是彻底人财两空了。”
他指的是后头那项罪行,陆辞渊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缆车也在这时到了终点。
他们到达的不过是第一个目的地,要去到金顶需要爬大概一小时的阶梯,路面还有被踩踏得严实的积雪,每个人都走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滑摔跤。
有男朋友的自然是有手可牵,江浅之扶着锁链走得缓慢,刻意忽略这种或许只有她才察觉到的尴尬局面。
只是再怎么忽略,也免不了余光扫在一旁的陆辞渊身上。
如荡漾的水面,游离于清晰与模糊之间。
瞥过去的目光次数多了难免会对视上,心一乱,呼吸也乱,到最后连脚步也乱了。
在迈上一阶台阶时鞋底悬空了大半截,过于滑的积雪开始使坏,在往下掉的那一刻江浅之下意识去抓身边触手可及的东西。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攥住了陆辞渊的手臂,他很配合地顿住,甚至手也搭上了腰间,防止她往后仰去。
但实际上这个姿势只会往前摔,不知是谁多虑了。
江浅之站稳后赶紧松开手,低声说了句谢谢,攥着锁链的手也更紧了几分。
陆辞渊定定望着她,视线又放在她的手上,眸底深暗,随即在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粉色椭圆物体。
违和得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
“山下随便买的。”他牵起江浅之空闲的一只手,在她还愣神时摊开掌心交到她手里。
江浅之再怎么迟钝也知道那是个暖手宝了,被他按开后慢慢变得暖和,即使戴着手套也冷得快要结冰的手感受着暖意。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出,嘴上依旧说着谢谢。
陆辞渊没答她的话,只默默放慢了脚步,等她先行,他则转为走在一行人的末尾,准确来说是江浅之的身后。
一前一后,危险又安全的距离。
好不容易到了金顶,大雾掩盖得彻底,几乎看不到什么山下的景色,如踏入仙山琼阁与世隔绝。
天地只剩白雾与金殿,以及一路处处挂着的许愿牌,承载着五湖四海的人恳切的心愿。
方微早已对许愿牌向往已久,跑去买了六块散给大家,嘴里念叨着小弥山的许愿牌好像很灵,求姻缘求平安求事业的都好好写。
江浅之攥着笔半天就憋出了个名字,和她一起没有动作的还有一旁的陆辞渊。
他们仿佛跳出了浓重的祈愿氛围,颇有些无欲无求的超脱感。
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一个个具体真切的愿望都来自于心有所想,实在不适用于她这种对什么都不够诚心的人。
蒋千看她不动笔,跑来问道:“不是吧,浅之你这么清心寡欲的吗?要不我帮你写?”
江浅之喉间发涩,点点头,由着她把许愿牌拿去,兴致勃勃地往上填着字。
过了半晌她递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身体健康,事业有成,早日遇到意中人。]
很朴实的愿望,江浅之接下后跟她道过谢,就随便找了个空地系在锁链上,穗状红缨随风轻飏,汇聚于一片赤忱中。
她望着那块许愿牌,还是往里倾注了暗藏于心的不可说。
悄然回头,或许是巧合,对上陆辞渊清明朗然的眼眸,他手中的许愿牌还在,笔却交还给了方燃。
不知他许了什么愿,明知不是她该窥探的东西,还是不由得猜测起来。
可能,也无非是些附着世俗的素愿。
大家都结束了这一环节,江浅之被方微和蒋千拉过去拍照,蒋千带的单反一路上都让程时帮忙拿着,这时候派上用场自然拿了过来要大拍特拍一顿。
两人成了她的专属模特,习以为常的照她的指令找角度摆姿势,拍了个尽兴才放两人离开,跑去专注拍景了。
众人都不是听风听水的游客,玩到五点就觉得索然无味,方微问着要不下山吧,被方燃赶忙拦住,说往下再走一段路还有一个知名打卡景点,这才提了点兴趣,说要去看看。
这时陆辞渊淡漠地说了句:“我先回去了。”
没人留他,只江浅之看到方燃和他打了个眼色,再一联想,也就猜到两人要忙活些什么。
他们分头而行,陆辞渊清癯的背影看得她一阵发涩。
即使分开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法骗过自己,就当是心软也好,没出息也罢。
肆意随性、悠然自适才该是他最适配的标签,而不是重逢后反复出现的萧然。
只一会就被方微扯去看露出山巅的绝伦烟景,情绪也瞬间中断。
下山的人不会在意的金顶之上,微风披拂,系在同一条锁链上的两块许愿牌倏然轻撞。
若有人不经意间瞥过,大概会察觉上边是相同的名字,笑道此人贪心不足。
[姓名:江浅之]
[願:万事顺遂,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