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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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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考宁一发挥稳定,年级48。
有人冷眼笑她,那么勤奋都只能排年纪前50。
宁一在心里想,你是不是数学不好,不是50,是48,48。
想想又觉得自己无聊,干嘛较这个劲。
学校里不缺喜欢塑造从不学习随随便便考高分的天才人设的学霸,也不是没有真正两眼一闭学年第一的天才,但那些又不是她。
她咬着笔杆,重新拿出错题演算。
母亲的葬礼安排在开学考后。
这天宁喻约了宁一放学见面,宁一一出校门就望见了宁喻。
她又和一些不良少年混迹在一起,在校门口欺负学校里低年级的学生。
她知道那个领头的女生叫胡曼,高三年段一个借读生,也是一个全校知名的大姐大。
宁一磨蹭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宁一,怎么才走?”一道干净和煦的嗓音响起。
宁一仿佛是个业务不熟练的贼,惊慌地抬起头。
“班、班长……你怎么这么早?”
徐林面目舒朗,闻言敲了敲手里的不锈钢保温盒,无奈地笑笑,“我妈的杰作。”
宁一了然,有的学生家长为了节约学生往返学校的时间是会亲自送营养餐到学校的。
她心虚地看鞋尖,生怕徐林回头看到不该看的人,小声地催促,“那你快进去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徐林察觉到她的不安,安静地看了她两秒,在她的不安扩大之前收回目光,淡笑道,“你也赶紧去吃饭吧。”
宁一感激地点头,不慎撞上远处宁喻似笑非笑的眼。
她的心脏高高悬了起来——
幸好,宁喻没有出声喊自己。
徐林注意到她的视线,想要转头,宁一情急之下惊慌地喊道,“班长!”
徐林停止了转头的动作,意外地看着宁一,“怎么了?”
宁一涨红脸,盯着少年温润的眉目,硬着头皮扯闲篇,“班长,你这次数竞准备得怎么样了?”
徐林淡淡地望着她,将她所有不知所措收进眼底,好像看穿了这只是她临时起意的一句寒暄。
他的目光让宁一感觉到了压力。
所幸他没有让她在压力中停留太久,一开口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口吻,“就那样,这个阶段也没什么可准备了。”
宁一下意识说道,“好好考。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说完她不禁为自己蹩脚的鼓劲感到赧然。
徐林却笑了下,不是平时那种温和疏离的笑,口吻认真得有种承诺之意,“好。”
宁一的心因为这个“好”涌上种难言的感觉。
徐林没有再耽搁,朝她点点头就进了校门。
宁一目送着他的背影在视野里消失,长舒一口气,低着头快步朝宁喻的方向走过去。
走近了,女孩子带着哭腔的祈求在耳边响起,“我真的不认识他……你们去问他好不好?”
胡曼尖锐的指甲刮过她的脸,女生脸快速地翻起一道血痕,“不认识你就吃他盘子里的菜,认识了你是不是还得吃他的几把?”
宁一噌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宁喻。
宁喻不耐烦地捋了下及腰的长鬈发,回头催促,“胡曼,好了没?就这么个女的也值得你磨磨唧唧。”
胡曼笑骂了句,“你有事先走好了。”
宁喻手指卷着发尾玩,“行了。廖一鸣就那个德行你不是不知道,你拿人撒气有什么用。”
中途那女生挣扎得厉害,推搡间打到胡曼的脸,宁一登时看胡曼的脸色就不对了。
她大概是昏了头,往前就走了两步,想拦,然后不知道宁喻怎么就动了手,抽了那女生两耳光就让人滚了。
事情结束的时候,宁一都一脑子蒙蒙的,只是看出胡曼不太满意。
后来宁喻带一群人叫宁一去吃烧烤。
宁喻问她,“喝什么?”
“不用不用。”
“啤酒?”
啊,可以吧。
宁一颤声说,惹来宁喻的“干哥哥们”一阵浪笑,“你这个妹妹怎么跟你两个样啊?”
宁喻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看你怕的。”
宁一还没从刚刚那一幕当中缓过来,被她一碰,整个人差点骇得跳起来。
其中一个发色最接近黑色的非主流少年不耐烦地啧了声,“小喻姐,你今天可把胡曼姐气得够呛。”
宁喻模糊地哦了一声,“我怎么她了……我不是也给她出气了么?”
那男生哼笑,“装就没意思了啊。”
宁喻撩了撩长发,抿着酒窝笑,这时候就又是一副娇俏无害的样子,“你在说什么呀?”
那男生被这个笑晃了下眼,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宁一低着头局促地用指甲刮着桌面,听见窗外依稀是一对正在闹分手的校园情侣。
“宝贝,别哭 ,再哭我都心疼了。”
“你心疼还要跟我分手?”
“擦擦眼泪,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是谁?有我好看吗?”
“啧。”
男生谈话的口吻和内容衬托得这场景宛如一场笑话。
宁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从半敞的窗户望出去,见男主角姿态闲适地靠近座椅,微垂着头,黑色卫衣上方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修长的十指散漫地交叠,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女生激动地握住面前一杯水,宁一疑心她想泼人,一颗心本能地跟随着那杯子里的水摇摇晃晃。
不想那男生眼疾手快地夺过女生手里的杯子,从容推过另一杯水,骨节轻敲水杯,做了个请的姿势。
宁一一整个傻掉,这是多么熟练的挨泼经验啊?
那女生气得五官都快变形,他嫌她喝过的水脏??
“接吻的时候你怎么不怕我有细菌?!”她愤而抬起水杯泼了过去。
水顺着男生干净的脸空淌下,男生仍然是无所谓的样子,抽出纸张随意擦了擦,“消气了?”
宁一看得呆了。
宁喻放一串鱿鱼在宁一盘子里,“宁一,我家就那么点儿大,你知道我的意思。”
宁一低头看着盘子,觉得自己才是那只穿在签子上受烤的鱿鱼,如坐针毡,“大伯没和你说吗?我要转学去县里……”
壁挂音响骤然放起一首粤语歌,旋律活泼,男歌手干净低沉嗓音如呓语,将宁一的话淹没。
宁喻没有听清,“什么?”
宁一再张口,“我说我去县里找奶奶……”
窗外忽然传来女生的大声哭泣,“算了,我也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你!”
再度将她的话盖过。
宁一闭上嘴巴。
安静了一会儿。
窗外响起男生懒散的一声嗯,说那就好。
刚好老板来上菜,推门而出。
女生一边哭一边朝老板抱怨,“你这放的什么歌?《初恋》?没看我初恋快没了吗?”
老板也是个妙人,问,“那我给您放首《失恋》?”
女生抽抽嗒嗒,“你有没有同情心的?”
唔,全是歌的错。
宁一有点想笑,她带笑的目光来不及收回,从窗户缝隙里撞到少年人漂亮的眼睛。
怎么是她?她心里咯噔一声,飞快转过头,悄悄抿了口啤酒,酸辣得五官皱到一起。
他应该不会认出她吧?
老板下楼的声音远了,音响里换了首歌。
女生断断续续地啜泣着。
宁喻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孜然粉,说好吵啊哥哥。
于是就有个抽着烟的红发男便走过去,将窗户朝外推开,暧昧地开腔,“小妹妹,别哭了,他不要你,哥哥要你啊。”
那女生也不是善茬,将纸巾往桌上一掷,娇俏一呵,“去你妈的!”
红发男脸色难看起来,将烟蒂扔进他们食盘,一碟炭烤牛肉沾了星星点点的灰,“操-你妈,知不知道我谁?”
屋内几个人围拢过去,有眼尖的说道,“诶,这不是六中那个校花?廖哥追过一阵那个?”
宁一眉心一跳,望过去。
那少年不为所动地斜倚在座位,手上漫不经心摆弄一个东西。
一明,一灭。
是个打火机。
几个人的视线都被他牵引。
他点燃一支烟,抬眼,“你谁?”
像点燃火线。
红发男撸起袖子,推门出去,“我让你知道我谁!”
“阿岛!”宁喻看清窗外人的面目,竟避过身挡住脸,嗓子里含着惊,“阿岛,走了!”
宁一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这位阿岛却不肯罢休。
那女生不哭了,竟然也不怕,噗嗤一笑,“季野哥哥,不是有传闻说只要一中有你在,就没人敢动你们一中的。看来不真啊,要不你跟他们打一架,赢了我就跟你分。”
少年抖落一截烟灰,眉眼无奈,“别闹,下等人才打架。”
阿岛到了眼前,抄起最近的盘子就想朝少年抡过去,少年抬脚踢出身旁空置的椅子,生生磕得张牙舞抓的阿岛膝盖一疼,弯下腰来,他尚未缓过劲,手腕便陡然一阵锐疼,被人压得跪下来。
阿岛那种受辱的感觉还未传递到神经末梢,季野便轻轻一抬手,让他直起了身,懒懒地坐到一旁,说了声,“乖。”
阿岛气疯了,叫一群都往前冲,少年好整以暇地倚回座椅,抽出湿巾细致地擦拭手指,“你们是真不值得我动手,上一个跟我动手的,姓罗,你们应该都听过。”
好像就是那么个姓氏,让宁喻带来的人偃旗息鼓了。
自古一方水土一方人,在临江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往往几个姓氏就昭示了地方权力的构成。谁进去了,谁出来了,谁犯了事,谁犯了人,几条小道消息就把生态关系书写得一目了然。
几个人面面相觑,交换眼色,继而纷纷点头哈腰地道歉,灰溜溜地想撤。
少年支着下巴,手机往桌上一搁,“欺负了我女朋友,就这么走了?”
有人小声嘀咕,“不是分了吗。”
少年淡淡说,嗯,分了。
再没说什么,几个人没办法,又乖乖向那女生赔罪。
季野甚至让他们打车送那女孩回家。
几个人愁眉苦脸,“你说……这打车费,他报销吗?”
做混混做到倒贴的程度,多憋屈啊。
宁喻漂亮的脸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有气无力,“算了,凑点钱买本黄历吧哥哥们。”临走还不忘记警告宁一,“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然……我这几个哥哥可是很缺女朋友的。”
转眼人散了。
宁一慌乱间只是心疼桌上没吃完的东西,恋恋不舍地起身。
然后身后裹成小团的纸巾被丢到她背上,“你,过来。”
宁一的背一整个地僵住了……他想干什么?
他有节奏地拨弄着手里的打火机,“没听见?”
宁一闭了闭眼,脚尖朝外——逃跑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嘛。他总不至于追上来。
她刚一动,少年的声音微微扬起来,“再跑试试哦。”
宁一在心里暗骂倒霉,第二次默默摘下校牌,小步地挪过去。
哦,季野,传说一年交18个女朋友,前不久还因为抢校外某位大哥的女朋友打架进医院,据说事情差点捅上媒体,不知道怎么最后没被开除。
他好像……还是宁喻的初恋——暗恋。
宁喻的反常有了解释。
宁一头低到胸口,“对不起。”
他觉得好笑,“你道什么歉?”
宁一答不上来,她只是害怕。
他将打火机往桌上一磕,“……挺怂的。”
宁一忍不住抬头剜了他一眼,又很快埋下头,心想你是不怂,你只是命大。
她心里不太看得起他这种少年,仗着色相玩弄女人感情,人生贫瘠得只剩打架斗殴,把鲁莽当作勇气,把无知视作高傲,生命中最大的辉煌不过是和古-惑-仔抢女人,一毕业就淹没在千军万马踏过的独木桥下的滚滚浊流中,一生龃龉,一地鸡毛。
她在脑海里甚至都编排好了他的下半生。
就那么一瞬间,他已经捕捉到了她眼里的鄙夷。
像根软刺。
他单手支着下巴,“你朋友弄脏了我的食物。”
宁一望着那盘被烟灰沾染的牛肉,茫然地说,“他们不是我朋友。”
“那女生跟你长挺像。”
宁一恍然,好几年没人说过她和宁喻像了。亲戚朋友过年都只夸宁喻漂亮,碰到宁一呢,就是一句“好孩子”。
她支支吾吾,“我堂姐。”
季野嗯了声,换了个说法,“你堂姐的朋友弄脏了我的食物。”
宁一一窒,知道他是存心找茬了。
但她还是抿了唇,“对不起。”
“就一句对不起?”
宁一心态有些崩了,“那你……想怎样?”
季野往后一靠,十指交叠搁在膝上,示意那盘脏了的烤肉,“不然你把它吃了,让我也学习一下什么叫不浪费。”
宁一噌地望向他,眼里热气蒸腾。
不可以哭。
她懊恼地看着地板转移注意力。
她宁愿把眼泪分给路边的乞丐,分给电影里事不关己的一只狗,那样眼泪和她本人就全然无关了。
可她的声音还是不争气地带着丝鼻音,“我哪里得罪你了?”
她半张脸埋散乱的长发里,灯下脸色白得接近透明,眼睫来回颤动,看起来是被逼得狠了。
季野被她问得一愣,然后垂睫笑了下,仿佛是笑他自己。笑完他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自己的耳骨,错开她的视线,唔了一声,“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
闹了一晚上,他刚刚还什么都没吃。
宁一一动不动。
他又偏了偏头,漂亮的眼睛里微微泛着嘲弄,“合理,爱我爱到心理变态,却不乐意跟我吃顿饭。”
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