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乐正雨枫

21、21

　　邱刚敖发现，自己的Alpha好像得了产前焦虑症。
　　在张崇邦今天第五次关心地询问他身体有没有不适时，他终于忍不住扶额。“邦主，我真系冇嘢，你唔使咁着紧噶。（邦主，我真的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我……”
　　张崇邦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他：“我听讲，而家有D医院允许陪产。等你要生嗰阵，不如畀我陪住你啦？咁痛，我惊你顶唔顺……（我听说，现在有的医院允许陪产。等你要生的时候，不如让我陪着你吧？这么痛，我怕你受不住……）”

　　“冇嘢，我顶得住。”邱刚敖笑他紧张过度，“我睇起身咁唔捱得痛乜？（我看起来这么熬不住痛吗？）”
　　“但系，真系好痛噶……（但是，真的很痛的……）”
　　张崇邦光是想象就已经开始心慌，那种熟悉的痛感仿佛又沿着腰腹间爬了上来，连带着他的身体都条件反射随之绷紧。
　　邱刚敖摆出一副轻佻的模样，指尖勾着他的下巴，故作轻松地调侃：“你点知有几痛啊？（你怎么知道有多痛？）你试过啊？”

　　或许是因为身为Alpha的奇怪自尊心作祟，张崇邦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去体验过那个模拟阵痛的设备，还痛出了满脸的汗。
　　“我……梗系未试过，但哩种痛系大家公认嘅，肯定好难捱啦。（我……当然没试过，但这种痛是大家公认的，肯定很难熬吧。）”
　　坦白说，邱刚敖不太愿意让张崇邦陪产。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他也没有真正体会过生产的疼痛，无法保证自己到时痛起来会不会又哭又叫，狼狈不堪——那可真是毫无尊严，丢脸极了。
　　张崇邦见邱刚敖缄默不言，大抵猜到了他的想法，揽着他的肩膀轻声劝说。
　　“你惊冇面啊？唔使惊啦，你乜样我未见过遮？（你怕没面子啊？不用怕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啊？）”

　　“之前有一次你胃痛，我同你煮姜汤，你系张床瞓咗阵，又起身呕，呕到成床都系。墙上仲溅咗好多粉红色汤汁，我入房嗰时差D吓死，仲以为你呕血添。我卖力抹墙洗被洗床单嗰阵，唔见你话冇面，而家要面啦？（之前有一次你胃痛，我给你煮姜汤，你在床上躺了一会，又起来吐，吐得满床都是。墙上还溅了很多粉色汤汁，我进房间的时候差点吓死，还以为你吐血呢。我卖力擦墙洗被子洗床单的时候，不见你说丢脸，现在要面子了？）”
　　邱刚敖被他说得脸颊泛红，眼神游移，赧于直视他的目光。“净系中意记埋晒我D衰嘢。（就喜欢记我的糗事。）”
　　面对全然未知的疼痛和危险，说完全不紧张未免显得太过虚伪。
　　在内心深处，邱刚敖是希望张崇邦能够陪着他的，只是他太过骄傲，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被张崇邦劝说一番之后，他也没再坚持反对，就当是默许了这件事。

　　七月底的时候，张崇邦照例陪同邱刚敖去医院产检。由于产科的诊室不允许Alpha进入，他只能站在外面等候。
　　他环顾四周，发现候诊区的座位都被一群玩手机的Alpha和Beta占据了，正在等待叫号的Beta和Omega们只能挺着大肚子站在走廊上，似乎想请这些人给自己让个座，又不太敢开口。
　　他觉得这种行为很没有公德心，于是主动上前劝说，让他们把座位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大部分人都自认理亏，起身给孕妇和孕夫们让了座，得以喘息的人们纷纷向张崇邦投来感激的眼神。
　　只有一名Alpha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处，对张崇邦的话置若罔闻，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打着游戏。

　　张崇邦看着旁边仍没有座位的一位孕妇，好脾气地又劝了那个Alpha一遍，没想到对方直接爆发了怒火。
　　“凭什么叫我让座？你这是道德绑架！这里是公共场合，座位又没写谁的名字，我想坐就能坐，跟公交车一个道理。我老婆产检的时间这么长，我坐下玩玩游戏怎么了？站着玩游戏又不方便。”
　　眼见此人态度恶劣，张崇邦也不再跟他客气，神情冷肃地接了一句。“我有必要提醒你，这里是产科的候诊区。这些座位是提供给候诊的病人坐的，病人的家属没理由比病人更有资格坐在这里。”
　　他打量着那名男子身前油腻的大肚腩，面无表情反问道：“这位先生，难道你也怀孕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为刚才的冒犯向你道歉。”

　　“这么嚣张，有种单挑啊！”
　　男子听罢气急败坏，连游戏也顾不上打了，起身就想揍人一顿。
　　他仔细看了看，才发觉张崇邦低调的灰衬衫下藏着一身彪悍的肌肉，撑得衬衫纽扣紧绷，露在短袖衬衣外面的手臂更是粗壮有力。
　　“单挑？”
　　张崇邦掰了掰自己的指关节，似笑非笑。“行啊，但是不能在这里打，以免伤及无辜。不如我们去外面打吧。”
　　“我……我开玩笑的……”
　　男子吓得腿都软了，像鹌鹑一样低着头迅速挪开，灰溜溜地给孕妇让了座。

　　邱刚敖从诊室里出来，正巧目睹了张崇邦与那名男子对峙的英姿，瞳中闪过一丝明亮的笑意。他缓缓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挽住了张崇邦的手臂。
　　“邦主。”
　　张崇邦看见邱刚敖，严肃的神色顿时变得温柔似水，放轻了动作扶住他。“阿敖，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没事的。”
　　邱刚敖话音刚落，就注意到那个男的两眼发直地盯着自己的脸看，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回了他一个厌恶的白眼。那人却依然不肯收敛，粘在他脸上的眼神愈发贪婪露骨。
　　张崇邦无心在这里停留，搂着邱刚敖与那人擦肩而过，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先生，既然你是有老婆的人，就管好自己的眼睛——别一直盯着我的Omega看。”
　　邱刚敖顺势回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锋利且美艳，令其不寒而栗。
　　——再看我一眼，就挖了你的眼睛。

　　路过走廊转角时，张崇邦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两人撞上，连忙扶着邱刚敖退了一步，低声道歉。“抱歉，没有撞到你们吧？”
　　“没有……咦？是你们？”
　　郑庭风搀着游邦潮缓慢前行，意外遇见了熟人，也没心思打招呼了。他看游邦潮紧捂着肚子，滚滚汗珠从惨白脸颊上滑落，不敢再耽误片刻，出声请两人让路。
　　“麻烦让一让，我送阿潮去产房。”
　　张崇邦和邱刚敖听罢，马上退到一旁。郑庭风扶着游邦潮，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不得不停下来接电话。

　　结束通话后，郑庭风的容色变得凝重，迟疑着告诉游邦潮：“阿潮，临时有个紧急任务……我们部门只有两个人，你现在去不了，他们只能安排我去。”
　　游邦潮听见这句话，愣了一愣，而后擦去流入眼眶的汗滴，脸上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没关系，你……去吧。”
　　“我……”郑庭风嗫嚅道，“阿潮，对不起。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居然不能陪在你身边。”
　　“废话少说，快去。”
　　游邦潮撑着后腰，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郑庭风赶紧走。涔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发丝和衣物，他唯有咬牙强忍，才不至于呻吟出声。

　　“放心吧，我们会在这里替你守着。”
　　邱刚敖知道游邦潮是孤儿，只有郑庭风一个家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恐怕连个签手术同意书的人都没有，于是提出留在这里等候。张崇邦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并未提出反对意见。
　　“邱sir，张sir，谢谢你们帮忙。”
　　郑庭风向他们道谢，随后将游邦潮送到产房门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自家Omega的手。
　　“阿潮，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半个小时后，邱刚敖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但他自问还忍得住。
　　张崇邦看他不太舒服的样子，动作轻柔地替他揉了揉腰。“阿敖，你身体怎么样，支持得住吗？要不我叫个同事过来帮忙守着，我先送你回家？”
　　“没事，再等一等吧。”没等到游邦潮出来，邱刚敖始终不太放心。
　　这时，医生拉开了产房的门，询问在场众人。“谁是游邦潮的家属？因为突发大出血，必须立即进行剖腹产手术，请家属签字。”
　　张崇邦与邱刚敖四目相对，心头同时一凛。
　　邱刚敖扶着肚子站起身来，接过了医生手里的手术同意书。“阿潮的Alpha是警察，正在处理紧急任务。我是他哥哥，我们的父母都不在了，我来签字吧。”

　　假若纸扎陈在场，大概会阻止邱刚敖的“认亲”行为——游邦潮可是天煞孤星，克死了好几个亲近的人，许多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但邱刚敖不在意这些。他盯着眼前的白纸黑字，一笔一划地在右下角的空白处签下了“邱刚敖”三个大字，字体端正得甚至不像他平素潇洒自如、龙飞凤舞的风格。
　　“你们是亲兄弟？怎么不是同一个姓？”医生看了他的签名，觉得疑惑。
　　“因为父母离异的缘故，我们分别跟了爸爸和妈妈的姓。”
　　邱刚敖随意编了一个借口应付医生。救人要紧，想必医生也没空查户口，何况他们两个长得这么像，别人没理由不信他们是兄弟。

　　手术室的大门再度关上，这一次的气氛格外紧张。
　　张崇邦握着邱刚敖发凉的手，心情沉重难言。他回想着游邦潮刚才痛苦的模样，如今又面临命悬一线的危机，不禁为邱刚敖的将来感到担忧。
　　邱刚敖与他十指相扣，见他神色紧张，试图缓解一下气氛，笑着问他：“你惊啊？（你害怕啊？）”
　　“我惊你痛。（我怕你痛。）”张崇邦如实回答。
　　“冇嘢，我唔怕痛。（没事，我不怕痛。）”邱刚敖拍了拍张崇邦的手，轻声安慰着他。
　　张崇邦摇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但系我惊你痛。（但是我怕你痛。）”

　　张崇邦性情一向内敛寡言，很少这样直白地表露自己对伴侣的疼惜。邱刚敖为此暗喜，要是能亲眼看到张崇邦为他紧张心疼，就算再痛也值了。
　　他靠在张崇邦身上，与人耳鬓厮磨，亲昵耳语：“我中意睇你惊个样。（我喜欢看你害怕的样子。）”
　　“……”
　　张崇邦无言，被他气得差点当场去世，又拿这人毫无办法。
　　“阿敖，你系咪想激死我啊？（阿敖，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