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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四章 ...

  •   空中又有一道黑影掠过,只是距离甚远,又看不清切。
      “这宋城可真是怪异,明明妖物纵横,却又像是惧怕着什么,只敢在城外徘徊。”林岚说完未等到反应,她疑惑地转过头去,那人坐在树杈上喝着闷酒,一口一口,却是一言不发。
      “怎么,别告诉我你还在想那笔赏钱。”
      她走到树下,明明只是一句调侃的话,却不知为何,他沉默了。
      “你……”气氛沉寂下来。
      “什么时候开始,你替天行道,竟也是只为钱了。”
      倒酒的手停了下来,他坐在树上,她站在树下,相隔甚远,却是让心都凉了半截。
      “你会不会觉得……”
      “什么?”
      “没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他没有他们那股清高,也没有他们那般谦虚,他活得太认真也太入世,白日里与他们想比,实在是太可悲——
      也太可笑了。
      月色如水,院中的白衣执一柄长剑舞于其中,剑风斩过,残花败落,只是这翩翩身姿令一旁的人看得痴了去,待到那人收剑回鞘,这才匆匆忙忙地倒了茶,又悄声退到一边去。
      “邱公子真是少年有为,舞得一手好剑法。”
      他拍了拍手,道袍掠过门槛进了院中。
      “方道长也真是好雅兴,大晚上还跑来看他人练剑。”
      他径直坐下,杯中的茶已经凉了,茶叶浮在水面上,微微地泛着苦涩。
      “这就是你泡出来的东西?”
      一杯水泼在他的脚边,那人瑟缩了下,拿过茶壶又重新去沏了。
      “邱公子,同出师门,你又何必这样为难你的师弟。”
      那人不接话,只是冷哼一声又细细地擦着手中的剑。
      “听闻邱公子明日便要进山找寻异象源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师弟闹不愉快,恐怕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那人停了动作,目光似剑般冷冷地射了过来。
      “方道长这话,是何寓意。”
      那剑在月色下闪着寒光,似乎只要他言语不当,下一刻便会取了他的舌头。
      “邱公子多虑了,方某只是不想两位关系闹僵而已。”
      “我们的事情,不需要旁人插手,方道长今晚讲得太多也管得太多了,还请慢走,邱某不送。”
      他没有看他,却是不容置疑地下着逐客令。
      “自然,那方某……这就告辞了。”
      他走出院落后正面迎上端着茶壶的那人。
      “顾公子。”
      那人朝他点了点头,欲要绕开他走进院中去。
      “顾公子,还请等等。”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
      “这张符,还请顾公子收下。”
      “这……”
      “顾公子,明日上山后的状况谁也不知晓,这当中有太多的变故,方某担心……也不敢去想。”他将这一纸符咒塞入那人腰侧,“顾公子,明日若是有何差池,只要点燃这符纸,我们在山下便会知晓。”
      他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用力到发疼。
      “方道长……多谢。”
      他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两手也松开,收回了宽大的道袍下。
      “顾公子,方某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道长请讲。”
      “不知两位公子,师承何人?”
      “道长为何问起这个?”
      那人好奇地歪头看他。
      “可能是我想多了罢。”
      就像是前世的匆匆一瞥,只是这茫茫人海里,再找不到当初的那个背影了。
      他只顾着往前走,半晌未听得背后动静,转身一看,那人已与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
      “磨磨蹭蹭成何体统,你若是走不动,还不如早点滚回山下去,也好替我省去了个麻烦。”
      那人闻言更是加快脚步追赶他,可他未作停留,便又是落下了好大的一段路。
      越是往山上走,这诡异的阴气便越是浓重,腐烂的味道飘荡在这里,没有风,便一直挥散不去。
      拨开杂草,地上还有泥泞的痕迹,不粗,只有手臂大小,像是什物爬过的路径。
      “是蛇吗?”那人小心询问。
      “没有蛇鳞。”他直起身,不顾身后人松了口气。
      没有蛇鳞,却有很多错乱的杂痕,只怕他们这次遇上的,不只是蛇那么简单。
      没有风,便也没有动静,声音在这空旷的林间散开了去,就像是失聪般静谧得让人难受。
      真是没有声音?
      不,他瞳孔猛缩。
      也有可能,是他听不见了。
      他抽剑向后斩,果不其然砍下一截枯枝来,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顿时回笼,风声,叫声,巨大的声响充斥了整个耳廊。
      “闪开!”他揪过那人的衣领丢至身后,利剑抵上横空劈来的枯枝,可那枝条却宛若活物般缠上他的剑,他的手,继而一步步,似要吞噬了他一般。
      白色的衣袍被纠缠进枯枝里,他无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白衣一点点沦陷。
      ‘顾公子,明日若是有何差池,只要点燃这符纸,我们在山下便会知晓。’
      符纸……符纸!
      他慌乱地去摸,可手脚僵得不听使唤,符纸从怀中掉落而出,没入半尺来高的杂草之中。
      剑身微震,抖落缠住其身的枯枝,可左手被缚,却只能从一柄剑面上瞧见身后人的动静。
      他在……做什么?
      拨开杂草,双手胡乱地去找,可当找到那一张被水打湿的符纸时,他却愣住了。
      “你还趴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下山去!”
      那人充耳未闻,只是伸着颤巍巍的手将那一纸符文收入了怀中。
      脖子上也似是缠上了枯枝,胸口发闷,竟是窒息般的感觉。手中的剑似是越来越沉,他拿不动,只能任由无力的手一点点松开,最后抓拿不住,黑色的身影在剑面上,最终只化作一片空白。
      视野渐渐要被枯枝代替,最后徒留的一方天地,竟还是惨灰的色彩,不甘啊……他是真的不甘……
      “风起!”
      邪风忽至,那枯枝似是被风刃齐齐割断,纠缠其间的人跌落出来,一身狼藉跌入早已在旁等候的怀抱里。
      “……”
      两耳嗡嗡作响,他听不见那人的声音,只能看到他似乎在焦急地喊他什么。
      在喊什么呢?会是……那个称呼吗?
      “呵……”
      怎么可能呢……
      他捂住眼苦笑起来。
      怎么可能呢。
      那人见他如此似是以为他伤势过重,抱住他的瘦小身躯竟是无端的慌乱起来。
      “咳……先下山。”
      可那头妖物未除,这下山之路又怎会好走。他不过将人扶到偏僻处坐下,背后风声忽起,他转头,一柄利剑替他挡去了攻击。
      “你……”
      “少废话……”他喘了口气,“你不是最爱这等阴邪法术了吗,那还等什么,还不施火烧他。”
      那人看他惨白的脸,抓着折扇的手犹豫不决。
      “施啊!”
      折扇骤开,如一点星火落入草丛之间,火随风起,顿时燃成燎原之势,不可姑息。
      “走。”
      他扶着人踉踉跄跄没走多久,浑身燃着火的树妖竟从背后追了上来,她抓着,叫着,凄惨的叫声融进被火烧化的脸里。
      “你先走。”
      他似乎又要将他推开去。
      “不!”
      他上前一步,可看着面前的人他又嚅嗫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不!”
      他最终只能重复着这个字眼,一手扇风将迎至面前的大火猛扇回去。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他能感受到火焰舔舐过脸颊的灼痛,只是还未触碰,他整个人就已被从后拉开了。
      “你疯了吗!自己几点斤两你自己不知道吗?”
      胸口的衣襟被烧了一个洞,他愣愣地伸手去摸,触手的温度却烫得他猛地收了回来。
      “什么都只会往前冲,你脑袋上顶的是个夜壶吗?”
      他揪过他的衣领扯开来去看,好在胸口只是被烫红了些许,他也不知为何竟无端松了口气。
      “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吗?”
      手下的身体僵住了,他顺着那眼神看下去,胸口破烂的衣襟李掉落出一些烧碎的烟灰纸屑。
      “这什……”
      话未出口,自他们站立的头顶炸开了一束信号,与此同时,周身燃烧的明火竟忽的变了色,幽青的光源与骤冷的温度,他们居然,竟被鬼火包了去。
      “怎么回事?”
      他皱起眉转身问他,“你又做了什么?”
      可身后的人紧紧揪着胸口的那一小撮灰,嘴唇颤动着,确实一点声响也没有。
      见此,他冷哼一声,便也知派不上什么用场。
      鬼火烧得愈发逼近,可身后已无退路。
      这可真是……该死。
      抽剑抵住手臂内侧,干脆的一划,鲜血从刀口喷涌而出,染红了明镜般的刀面,溅落在地上,鬼火燃烧之处即刻熄灭。
      “走。”他拽起还在发愣的那人,一边洒着血一边往山下撤。
      漫漫长路皆为鬼火,这一路下来,怕是血都要流尽了吧。
      他咬咬牙,又拽了一把身后的人。
      可他没有办法,他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血腥气一路弥漫,从山间悠悠飘散下来,林间的妖物开始躁动,嘶哑的低吼让来人不由放慢了脚步。
      “哼。”
      距离山下还有一段路,好在此地再没有鬼火蔓延,可他也已经撑到极限,没有处理的伤口还在淌着鲜血,他脸色惨白着,眼前的世界也开始晃荡起来。
      “师……”一阵眩晕,身后的人急忙扶住他,与此同时,他们前方响起了嘹亮的呼喊声。
      “邱公子!顾公子!”
      是那道士和宋府的侍卫,他只来得及看一眼便站立不稳跌倒在一旁,身后人急欲扶他,却攀拉不住,连同着他一块倒在地上。
      “邱公子,你怎么样了?”
      那人的状况实在不好,一身伤痕却还在强撑着自己。
      “怎会如此?我明明有给顾公子一纸救命符,又为何要拖到伤及如此才使用?”
      黑衣下的人瑟缩了下,他能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了他身上。
      “方才,你塞进怀里的……就是救命符?”
      “我……”可对上他的眼神,却又无话可说。
      “好歹也是同门师兄弟,怎的下手如此心狠手辣……”
      “他师兄伤成这样他却毫发无伤,怎么想都是有问题的,居然还藏着救命符……”
      “不,师兄……”
      “住口!”那人一把甩掉抓住他衣角的那只手,“做我的师弟,委屈你了。”
      “不是的……”
      他跪在地上,看着那人支撑着一点点站起来。
      “若是不愿,那我就放你自由。”
      “今后,你我,就再无任何瓜葛。”
      灰蒙蒙的天空下,那人倔强着孤身离去,众说纷语围绕着还跪在地上的那个可怜人,呆愣地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两手甚至还做着被甩开时的模样。
      “顾公子,就算邱公子待你不好,好歹他也是你师兄,你又何必……闹到如此呢?”
      终是一片赤诚碎了心,何必,又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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